穆敏行来到陵兰学馆之时,也正是温陵先师李贽遇害的那年。学馆里之前的那位先生,也就是受到此案牵连而锒铛入狱,最后生未见人、死没见尸,莫名就消失在了狱中。
官府只说是得了瘟疫病死,为避免疫情传染尸体已经火化,至于是托辞,亦或是实言,也无从求证判断,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一波的肃清行动中,没有人知道如此消失的人有多少,厂公与锦衣卫办事,向来都没有人敢多问多言,亲眷们虽说伤心悲痛,但却也无处申诉。
陵兰学馆的先生,就这么“被消失”了,如此再也无其他先生,敢提着脑袋来继续讲学,因此地方乡亲,为了不让这所百年学馆就此殆灭,又在各界四方奔走请托下,最后由官府出面接手,负责之后的管理运行。
穆敏行便是在官府接手后,来到学馆里任教,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其实也不只是陵兰学馆如此,或许是整个泉州一带、甚至是全部东南半壁,所有学馆里的教书先生,全都“隐情惜己,自同寒蝉”。
穆敏行,这位虽名为“敏行”的教书先生,其实“讷言”才更是他讲学所奉行的最高原则。
不过,在乡里间绝口不提的默契之下,这一切一官并不知情,也无从知晓。他现在只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看着这位有着长长胡须、笑容慈祥的老先生,心想“如果他不是一个教书先生,或许会比较喜欢他些”。
老先生只简单与郑绍祖交谈了几句,多是些客套的应酬之语。
郑绍祖把一官唤来,在穆先生的案前行了拜师之礼,接着先生就礼貌地送走了绍祖。之后也没有对一官说太多多余的话,只安排了个位子要他坐下后,便又继续开始上他的课。
先生今天讲的是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一段又一段,一次又一次,之后再逐字逐句解释里面的意思。
完全没有任何意外,上学读书就是这么一档事,一官觉得无聊至极,但他不是不明白爹娘的殷殷期许,他想着阿爹那天所说的话“书里面有很多好东西,里面有大道理,大智慧…”他其实也记不得详细的内容,但他清晰记得父亲说话时的神情,真真切切确实句句发自肺腑,没有一丝虚矫的模样。
一官也还记得,母亲今早出门前帮他整理衣服时的神情,母亲不常温柔,但今天母亲眼中散发出的温柔,足以让他融化。一官不想辜负他们,所以决定试一试,或许书中确实有珍贵又有趣的东西,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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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鲁模斯国:今印度洋中,伊朗外海的一个岛屿,当时是海上一个独立的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