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了自己生活过的村子,记起了已经饿死的父亲和小弟,记起了逃荒中失散的母亲和被途中的山匪抢走的妹妹。他记起了和这群不人不鬼的饥民队伍游荡去的每一个城镇,每一个乡村。
原来自己,只是乱世中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而就在今天下午,那个青面汉子幸运的逮了只野兔子,他想要躲起来吃个独食,却被那些混蛋发现了。如果不是自己,这青面汉子不仅煮熟的兔子要被抢,人肯定也要遭殃。
想到这,王大利突然又有了些疑惑,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他确定是自己赶跑了殴打青面汉子的那群人,但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呢?王大利有些记不清了。
突然而来尖叫声打断了王大利的思绪,他顺着声音走到了人群聚集的篝火旁,发现正是下午的那群人带的头,他们现在人数更多了,约莫有二十几个。
他们拿着棍棒和石头,正在大声嚷着什么,王大利正想靠近去看看,却被人一把拽进草丛中。刚才那青面汉子匍匐着,一把捂住正想说什么的王大利,旁边还趴着那个偷东西的少年,他还在小声地咀嚼着刚才得到的战利品。现在,王大利把这个少年的来历也想起来了。
那是在逃荒的路上,这少年躺在路边奄奄一息,脚也烂了一个大洞。那时逃荒队伍还不像现在这么疯狂,还对远方的城镇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他的身上的肉还没人惦记,只是有几只秃鹳不停在他上空盘旋,等着他咽气。
那时,妹妹还在王大利身边。她从小的心善,看不得这些,于是拿出半个珍藏的干饼,伴着些水给他喂了。
没想到这少年竟因此活了过来,隔天还追上了灾民队伍,从此之后就跟着王大利和她妹妹屁股后面转。
这少年智力有些问题,支支吾吾地从来说不利索一句整话,事实上他也不喜欢和任何人说什么话,只有妹妹能和他沟通。据妹妹说,少年自称叫李短,是白水县人,那地方好像有人造了反,他才逃了出来。
王大利不太相信这少年的讲述,因为他知道,白水县的早就被官兵杀得干干净净了,就凭这个傻小子,根本不可能逃得出来。
他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这么照顾他,妹妹说,因为这个少年,总是让她想起被饿死的小弟。所以王大利每次看到这个痴傻少年,都想尝试在他的脸上发掘到小弟的痕迹。
李短留着鼻涕,看着望着他发呆的王大利,突然跑出来草丛,一头扎进了在篝火旁的人群中。王大利本能地要出钻出草丛去追他,却被青面汉子一把按住。
“那兔崽子找死,你别过去,那些人···”青面汉子吞了吞口水,“听说他们,今晚要把贺大个子给烧了”。
篝火旁的人群在骚动了起来,领头的那几个把一个大个子中年人扔在了篝火前的柴堆旁。这几个人右臂上都缠着一条黝红发黑的布条,可能是用血染成的,脸上还鬼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都在面部狰狞的狂叫。
而这个中年人,左脸几乎被打得凹陷了进去,两条腿也好像被挑了筋,正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他用前胸支撑着自己,试图昂起头,同时嘴还在嘟囔着什么。其中一个脸上画符的瘦小男人走到他面前,朝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再朝他的脸上猛踢了一脚。
瘦小男人跳上柴堆,指着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的中年人,对围观的众人说,“早跟你们说了,贺大个子就是个骗子,你们还不信,啊,还一群人饿着肚子跟着他往西走。我告诉你们,西边,什么都没了,没有城,没有村,连死人都没有。我们去那,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