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宁和程祁玉负责刷碗，蜜果、林小草和落舟，也都各回房间休息了。
还好林小草的家够大，房间足够多。
不久之后，院子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半夜时分。
村子内某个黑暗的角落。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拿着个包裹，探头往外面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悄悄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喂，你这是要跑路？”
一道女子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一片黑暗中响起，吓了林青池一跳。
“谁啊？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家门口偷窥？你吃盐吃多了，这么闲得慌啊？”
林青池压低嗓音，没好气抬头往上看。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这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月光洒落之下，林青池倒是看清了那个坐在他家墙头的人影。
黑发黑衣的年轻姑娘，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戏谑。
“你是那个，落，落舟？你跑这儿来干什么？是林小草让你来看着我的？”
林青池警惕地看着落舟，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
“我可没想跑路，我就是晚上凉快出来逛逛，你可别冤枉我啊！”
“行了，别装了，我又没打算拦你。”
落舟撇了撇嘴。
“真的？”
林青池还是有些怀疑。
“爱信不信。”
落舟随意地说道。
见她这种态度，林青池倒是放下心来了。
“那你跑我家墙头干什么？真是闲得没事儿啊？”
林青池有些不解，他寻思着他跟这姑娘好像话都没说过一句吧，她突然找过来是什么意思？
“来看热闹呗。”
“你知道我要跑？”
林青池有些懵。
他是临时下的决定，毕竟他也没预料到，芙蓉会和林小草一起出来。
“猜的。”
落舟言简意赅。
“呵，没想到你个小娃娃还挺懂感情。”
林青池笑了一下，也不着急走了，把包袱放到屁股底下，直接坐了下来。
有些事情吧，他其实也不吐不快。
“我跟芙蓉吧，是二十年前认识的。
芙蓉可能跟你们讲过，但我想还是想自己讲讲，我以前的事情。
二十年前，我二十岁，跟你们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修为也跟那两个姓程的小子差不多，年纪轻轻就已经人境圆满。
我爹娘的天赋不咋行比我差了不少，人至中年才跟我一样的境界。
不过他们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不浪费一次历练的机会，我们全家一起，说不定能拿到三件宝物，多给后人留一些修炼的机缘。
然后，我们就一起进了秘境历练。
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家中长辈说的那四个妖。
我一眼就被那个粉色衣服，长得最美的妖吸引住了。
从小，我爹娘就知道我是个胆大的，但他们也没想到，我能胆大到那种程度，竟然敢去撩拨一只妖。
嘿嘿，虽然我爹娘当时吓得要死，觉得我胆大包天，但我还是觉得，那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果断最正确，也是我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芙蓉是妖，却像个人类姑娘一样，古灵精怪，爱玩爱闹，有些时候甚至单纯的很，我也没想到我们相处起来竟然那么融洽。
我当时年轻，喜欢一个人不管不顾的，也不管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我知道我就喜欢她，除了她，别的人我都不想要。
我喜欢她是毫不掩饰的，她貌美可爱，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爹娘虽然为我担心，但还是尊重我，特意在秘境多待了几天，才开始历练。
我很幸运，在那几天里，芙蓉也喜欢上了我。
我们约定，等历练结束，我们会想办法求求青姮大人，看看她能不能放芙蓉出去，或者，我可以留下来，毕竟也没人规定，历练结束后就必须要离开。
我们把一切都想的很好，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另外两只妖背叛了秘境的主人，它们在与我爹娘比试时，杀害了我的爹娘，吸取了他们的灵力，吸食了他们的血肉，我爹娘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来。
它们还想对我下手，要不是当时芙蓉就在我身边，对它们有戒心，说不定当时我也遭了它们的毒手。
我恨它们恨得要死，不顾芙蓉的阻拦冲出去跟他们拼命。
芙蓉找来蜜果救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芙蓉很难过和自责地跟我道歉。
我没有是非不分地迁怒她，但当时我已经心存死志了，我想哪怕拉那两只妖自爆，也要为我爹娘报仇。
芙蓉可能看出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拦不住我，又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她当然也想帮我，但她实力不足，而且，那两只妖吞噬了我爹娘之后，就妖力大涨，几妖之中原本最强的蜜果，也只能勉强挡住一个，若两只妖联合起来，很可能我们三个都会被一网打尽。
何况，我也做不出来拿她们的性命冒险的事情。
我本来已经做好自己一个人去赴死的准备，但芙蓉却趁我不备，将我送出了秘境。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哪怕我恨她，她也不想让我死。
当时我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是打算自己跟那两只妖慢慢耗，帮我接过我身上的血海深仇了。
她其实很不爱修炼的，修炼太枯燥了，她更喜欢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哪怕她的资质其实是最好的，修为确实最差的。
但我白天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气息已经差不多赶上蜜果了，哪怕实力还有些不如，但境界基本追上来了。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落舟从林青池的声音中听出了很浓很浓的心痛和心疼。
他真的很爱芙蓉，芙蓉也很爱他。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你的仇已经报了，那两只妖，现在一个已经灰飞烟灭，另一个被人砍成了一万多段，死得都挺活该。”
落舟想了想，告诉了林青池那两只妖的死讯。
“我知道，修仙之人对自己身上的因果最为清楚，我看到我跟它们的因果已经断了，其中一只，是你杀的吧，另一只，是那两个小伙子杀的。”
林青池洒然一笑，再看向落舟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感激。
“多谢你们替我爹娘报仇。”
林青池站了起来，面容严肃地对着在墙头上坐着的落舟行了一礼。
“我代那两个家伙接受你的感谢了，我们都不是特意为你报仇杀的那两只妖，所以，这一礼已经足够了。”
落舟面容平静，坦然接受了这一礼。
至于程宁两人，也肯定不会介意她现在越俎代庖的。
“好。”
林青池是个洒脱之人，也没婆婆妈妈地继续道谢，直接应下。
“芙蓉很好，所以我就更不能耽误她了。”
林青池回答了落舟的问题。
“人类寿命本就短暂，我如今只剩不到二十年寿命，她还有漫长的妖生，我不希望将来我死后，她与我的这一段感情，会成为困住她的东西。
她太长情也太深情了，我怕她几千年都走不出来。
我不能那么自私，不管不顾，放任她对我的爱意，我希望她以后能快乐，而不是带着痛苦活着。”
林青池的声音有些低落，夜色笼罩住了人的面庞，他的神情莫名哀伤。
“我后悔了，当年我不该招惹她的，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体会了那么多人类的痛苦，她本该一直是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妖的。
我以前是个混蛋，但我现在不能再混蛋一次了。”
你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才是真正的混蛋吧！
落舟在心里叹了口气。
感情这种事情，别人是无法插手的。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旁观者又怎么能懂得他们的无奈，理解他们的处境，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决定。
有时候不是他们看不清，是旁观者太想当然了。
所以，哪怕落舟不赞同，却也没有说什么。
那是他们的事情，只能由他们自己来做出选择。
“那，一路顺风吧。”
落舟沉默之后，平静地给出了祝福。
“呃，多谢。”
林青池愣了一下，还以为她会跟小姑奶奶一样骂自己是个负心汉呢。
林青池背起包裹往前走。
“那个，你做过梦吗？”
他突然回头，没头没脑地问了落舟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落舟皱了下眉，刚想开口，林青池就阻止了她，自顾自地说道。
“有时候我们做了个梦，在梦里遇到一些人，经历了些事情，那些其实是假的，但我们醒过来后，梦境的事情成真了，我们就不知道那是假的了。”
落舟蓦地眼神一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青池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轻嘘了一下，示意她不要问也不要说。
落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林青池看到她点头，对她笑了笑，就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黑暗中，只剩下落舟一个人，拧着眉沉思着什么。
程祁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