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潘经理圣明!学生我先谢谢了!”周方乐着抱拳拱手。
潘经理白了周方一眼,没再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柳笑笑,说:“我说,柳笑笑同学,你这情况该怎么算啊?你也想实习一满,跟着周方后头就走人了?他去搞他的所谓音乐事业,你也跟着一起去?当不当的我问一句,你是玩音乐那块材料么?”
“潘经理教育的是。”柳笑笑也点头道,但是随即又无奈地摇摇头,说:“然而,潘经理,我总觉得吧,我干现在这个,也不老得心应手的,好像也不老是这块儿材料的。”
柳笑笑的“这”字,压得很重。
“您啊,自己知道就好——!”潘经理也把“好”字拉了个长音儿,然后拉开旁边抽屉取出了一打描绘过的实习生胶片稿,往桌上一扔,抬眼看着柳笑笑问:“这都是你的大作吧?您自己说说,这能打多少分?这水平能在实习后被咱们录用么?”
“不及格,外加,不能。”
“成,人贵有自知之明。”潘经理说道,“你俩说说……啊不,周方算了。柳笑笑,就你吧,你自己说说,你对你未来是怎么规划的?你这样的耽误你自己,你真离了这儿,你不怕没工作没出路没未来啊?”
柳笑笑的自尊感到一阵阵打击,心里那份沉重也随着这份儿打击不断加码。没工作没出路没未来,这几个词如巨石般向柳笑笑砸了过来。柳笑笑沉吟不语,内心却排山倒海般翻滚,并且,一阵阵难过袭来。
柳笑笑也知道,潘经理的话并非完全刺耳,这一步又何尝不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他有一颗“安分”的心、随遇而安的心、没有任何棱角的心、认可人生平平淡淡的心、像班上很多意图留下来描绘花朵但不去描绘自己人生的同学一样的心、一颗没有音乐没有摇滚没有梦想没有站在演出舞台和人生不同的光彩舞台上的心,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
“人家周方家里有店,他就是不搞音乐也有工作地儿可去,可是你呢?”潘经理皱眉问,“你家人也给你安排了除了咱们厂之外的其他地方了?”
柳笑笑没有晕眩,但是潘经理的声音依旧听来那么遥远,他在想一万件事,他却同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是!”柳笑笑突然抬起头来说,“让潘经理说着了,托您的福,我家人给我安排了一家大型食品公司去做包装设计。所以,这半年多来,真的感谢咱们京燕厂对我的一番栽培,也感谢潘经理您还有郑老师的栽培。等实习一满,我就去那里上班工作了。”
一旁的周方暗挑大拇哥,心里说道:“好样的,爷们儿,临危不乱,脸面可弃,但‘气节’不丢,尽显摇滚男儿本色。”
是的,柳笑笑那句“我家人给我安排了一家大型食品公司去做包装设计”纯属信口开河,但却真真儿是笑笑的一个临危不乱的“飞智”。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尊严越不能丢,且要有不让场面继续尴尬下去的智慧,这也是交往交际的智慧,这也是让双方或多方都下得去台阶的智慧。
但是同样,柳笑笑那句信口开河,是注定要把他送出京燕印染厂了,也注定把他送向一个告别了画笔的未知。
潘经理、甚至旁边的郑哥听到此,忽然开心与轻松地笑了起来,潘经理口气颇为欣慰地说:“原来是这样啊?哎呀,那太好了!那我得恭喜了!看来两位同学的家人早就安排好你们的未来规划了!挺好,真的挺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出了咱们厂,还有很多合适的工作等着你们,我和老师们、厂领导,也都相信你们在今后不同的岗位上能把自己的长项发挥到极至,甚至,我觉得,比留在咱们厂还能有所作为!那就,预祝你们未来一切顺利啦?”
周方一抱拳:“得嘞!谢谢领导关怀!”
笑笑一拱手:“好嘞!多谢经理老师们的祝福!”
郑哥笑了笑,说:“那就行了,那我也放心了。这样吧,还有一个月左右,实习期就满了,既然你们已经注定不会留下了,我也不强求你们的实习作业多么认真面对了,但是样子还是要摆出来的?明白么?还是那话,剩下的时间,尽量少……啊不,是不许聊天了,你俩是要走了,但是不能打扰别的同学们!懂么?”
哥俩连连点头称是是是。
回车间的路上,周方脚步轻盈甚至有些蹦跳,就差手拿红绸子了,配个锣鼓点儿他真能跳了大秧歌。
柳笑笑则低头不语,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如同千斤万斤重。
生活中、心情里的重金属,比摇滚的重金属沉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