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晚饭後,程诺匆匆别了霏霏回到家,连著未来好几天都在上疯狂查阅各种怀孕知识,越看越心惊,却也越看越……欣喜,诸多症状完全吻合,简直一一对应。
然而他不能去医院做一个彻底明确的身体检查,除非他想被全世界无数双等著看双x人生子的兴奋眼睛围观,或者变成一只被一群两眼放光求知若渴的妇产科医生们里里外外全都看完大卸八块的实验小白鼠。
事实上程诺也不太敢去医院。
在他心里医院始终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地方,他很害怕那些j密的仪器会在滴答一响之後直接甩给他一个冰冷绝望的答案,彻底而决绝地粉碎他期盼已久的的梦想。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这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已经深深陷在肚子里有一个他和秦深爱的结晶的幸福脑补里,欲罢不能,无法自拔。明明仍是平坦得不行的柔软腹部,先别说还不确定那里边儿究竟有没有孩子,就算有,估计也就只是个受j卵到胚胎不等的小东西而已,可是程诺已经迫不及待地幻想出了一个白bainen嫩可爱到爆的小宝宝模样。
那是,他和秦深的孩子。
几天来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起这一点,思绪g本无法控制,完全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沦陷。每一次想起,他都能瞬间感觉到全身上下止也止不住的柔情泛滥,和比面对秦深时那些加倍涌出的浓浓爱意。
这样狂喜而又忐忑的心情大概持续了两三天。
几天里,他为了防患於未然,只有把自己彻头彻尾当做一个真正的孕夫对待,该吃什麽,不能吃什麽,全部牢记於心,尽量不和电子产品接触以防辐s,以及绝对避免xxoo这等大伤胎气的不和谐之事。
最开始程诺还很苦恼到底要想个什麽滴水不漏的万全理由来拒绝秦深的求欢(老实说他们的房事还挺频繁的,毕竟都是年少气盛热血方刚),但幸好秦深这几天似乎也挺忙的,回来的都比较晚而且面色隐现疲惫,因此每夜只向程诺索取一个绵长轻柔的晚安吻,便大赦天下放他入睡。
直到偷偷购的验孕b终於到手,程诺用他一生最大的勇气,按照上面说明的c作顺序颤抖著做完全程,等待的一分锺漫长得仿佛有整整一个世纪。
终於看到结果。
两道紫红色线条缓慢且清晰地爬上观察窗,夺目的鲜豔瞬间充斥了程诺骤然放大的眼眶。那种笔直的坚定宛如一柄开天辟地却又柔肠百转的利刃,直直戳入了他砰砰跳跃恍若雷鸣的心扉。
爆炸欲裂的胀痛融合排山倒海的喜悦从四面八方扑头盖脸倾盆而下,让他简直忍不住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消散退远不再存在。天地安静,他依稀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响起了极轻,极轻的卡擦一声。
那是原本残缺的人生终於被圆满的契合,打上完美的烙痕。
那一刻程诺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幸福的人。
第三十二章
秦深推开门,卧室里,程诺半靠床上和衣而躺,眼睛微眯呼吸平稳,头歪著睡著了。
床头灯没关,暖暖的橙光柔软地亮著,给干净简洁近乎清冷的屋子罩出一层温馨恬淡的色泽,静谧的空气里悠悠流淌出一丝家的气氛。
真是美极,也b极了的感觉。
秦深喉中一热,心下大软,霎时柔情四溢充盈五脏六腑淌遍四肢百骸,简直连呼吸都快不敢,就怕稍一用力就破坏甚至亵渎了这一幅安然美好的画面。
他近来愈来愈能体会到家的感觉,和家这一字的意义了。人非完人,更非全能,再优秀,也需要相对的圆满,和一个停泊的港湾。
它其实和自由是完全不冲突的。人总有累的时候。更何况既然生而为人,又怎麽会有绝对的自由。
秦深放轻脚步慢慢走近,摘掉眼镜轻轻放在床头,小心坐在床边尽量不发声响不吵醒他,居高临下俯视程诺──他美丽的,可爱的,也挚爱的,小情人。
昏黄的柔光细密洒下,打在这张白皙清秀的容颜,略浮肿的眼睑和之下那一圈浅浅的青黛就显得愈发清晰明显,哪怕睡梦也难掩眉间疲倦。
粉嫩的小嘴无意识地微嘟著,偏头的角度让嫣红的嘴角隐隐有银丝垂落,一种天真无邪的诱惑。秦深莞尔一笑伸手轻拭,怀著满腔满肺的宠溺和酸涩难言的心疼。
他知道程诺是在等他,也不是不清楚这几日程诺的身体似乎不大好,总是头晕目眩虚乏无力,还越来越嗜睡,看起来总是一副随时都可能昏倒在地的虚弱样子。
他心疼极了,想著大概是因为最近回家晚了下厨少了,害得小东西沈寂已久的宅男属x又爆发了,不乖乖吃饭按时作息了。
这一年程诺的身体已经被秦深的好吃好喝和健康习惯给惯得娇气了不少,所以一丁点儿的不小心可能都会导致它耍脾气闹翻天。秦深哭笑不得,心想等忙过了这一阵,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自己话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白痴小混蛋。
但最近他确实有心无力。
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意料之外的重大决定,因此有一些事情,他必须立刻动手才行。先发制人,掌控全局,确保万无一失,方能安心。否则他不确信他的诺诺,究竟会遭遇什麽。
真是讽刺。
秦深埋下眼难以自持地苦笑。曾经他怀著满腔仇恨试图和全世界一起来伤害他,如今却临阵倒戈在他身边,同他并肩对抗全世界。
他因为恨而认识程诺,恨却被对方变成了爱情。
他本打算只用短短的一年来玩一个风花雪月的游戏以填充他那苍白平淡的生命,却不料结局竟是他心甘情愿拱手相呈,自己长长,久久的一生。
恨那麽强大,程诺却打败它。爱那麽强大,秦深丢盔弃甲。
从此他依然骄傲,但再也不敢叫嚣命运,窥测天机。
就像後来他无论怎麽努力回想,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怎麽爱上程诺的一样。
他以前从不相信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种胡编乱凑的鬼话。秦深是冷静而睿智,冷漠又理智的,在他看来世间万物都需要理由,也都能解释。但这次被爱和爱人的经历,终於让他有点明白并非一切都是可以清楚计算的数学公式这一道理,以及爱与爱上这二者之间微妙的区别。
爱上一个人当然需要理由,但爱一个人不需要。当你爱上他的那一刹那,你就已经忘了,你为什麽爱他。
那速度电光石火快到不可思议,人们难以捕捉,所以才以讹传讹。
【小深,你、你在说什麽你……爱他!】
【如果你不是姓秦,我早就一枪毙了你。现在,我只给你一个机会,收、回──你刚刚说的话。】
【阿深,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这样的x子,老实说,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永远不会出现一个能让你真心喜欢的人。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也真的很开心,你终於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世上那麽多人,但偏偏……就是他呢一个伤害了我们的家人的孩子。呵,阿深,在看了姐姐这些年过的日子以後,难道你还想,步姐姐的後尘麽】
【哈什麽我没听错吧你刚说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程诺噢我的上帝啊,姑妈一定会崩溃的,姑父一定会一枪毙了你的,当然你最需要担心的还是真真,我估计真真那小屁孩本来还打算给程诺留个全尸的,这下子一定会气疯了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
【二哥,你是开玩笑……开玩笑的吧哈哈,真好笑,真好笑……不!不!这一点都不好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二哥你怎麽会喜欢他你怎麽能喜欢上他!我不会同意的!我绝不接受!绝不承认!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二哥你别忘了,你说过等你玩过以後你会把他丢给我任我折磨的!你答应了我!你答应了我的!你最疼我了不是麽……从小到大,你最宠爱的人是我,是我!是你的双胞胎亲弟弟啊!不是麽!他害我断了一条腿……那个贱人害得你最疼爱的弟弟断了一条腿一辈子抬不起头彻底成了废人啊!你为什麽要喜欢他,你怎麽可以喜欢上他……哈哈!你别想和他在一起!我要让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
向家人坦白的那一天,他们的反应仍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几日来在眼前不断浮现,难以忘却。
母亲的掩面惊呼难以置信,父亲的面沈如霜雷霆震怒,姐姐的悲喜交加哀伤恍惚,以及,真真那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凄厉尖叫,时哭时笑,疯魔痴狂。
这就是秦深最担心的地方。
他不惧责骂,不畏拳脚,甚至不惜自尊不求原谅──但他害怕,他的家人,会因此而受伤。
他宁愿他们发疯一般地来攻击他殴打他辱骂他哪怕对他拳打脚踢甚至狠狠扇他几个耳光都行都可以!……也好过,这样的反应。
他是秦家人。他说过,他们秦家,对家人,一向爱护有加。
可是现在,他却亲手伤害了他们。伤害了,他挚爱的,珍贵的家人。
只为了这世上另一个人。
他并不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程诺对於秦深的意义,已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爱人,其实,也是他今生今世除却骨r至亲以外,唯一认定的,携手人生的家人。
可悲的是对於他们来说,程诺,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秦深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难堪窘迫。他一直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凡夫俗子才有的愚蠢。直到爱让他落下高空摔在地面,尘泥霜雪,将他变成这样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终於紧锁眉宇扶住眉心,略显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因为他实在无法将仇人这两个字,这个身份,和此刻身下这一张,他只要一看到,就满心满腔柔情深情潮涨如狂难以控制的清秀脸庞,联系在一起。
诺诺,你为什麽,要帮萧岚。
如果不这样,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毫无阻拦地一起;但如果真的那样,那他们或许,g本就不会相遇。
天意是如此的深不可测,难以揣摩。永远留有後手,让人措手不及。如果你曾经得到什麽,请小心终有一天你将失去它,如果你已经失去什麽,或许,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秦深陷入思绪一时失神,抚在程诺侧脸的左手不自觉地加大用力,在心底无法抑制地恍惚喃喃。
程诺本就浅眠,如此一激很快转醒,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秦深浑身一震回过神来,低头看见程诺正抬起右手轻轻挡在眼睑,立刻会意,倾身往前伸手一拧,体贴地调低了灯光亮度。
温柔的黑暗让眼睛仿佛一刹那浸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碧湖,清凉柔软舒服至极,心亦然。有时候最简单的动作,折s出的是最刻骨的关怀。
程诺移开右手对准焦距,挚爱的伴侣那一张无论看多少遍也依然不够的俊美容颜,就这麽直直撞进他永怀深爱的视线。
他微笑,小睡过後的嗓音略显沙哑,带种软软糯糯的含糊x感:“你回来了。”
刚刚睡醒泛著雾气的惺忪睡眼仿佛含了两汪饱满充盈的水波,宁澈明亮,晶莹剔透,犹似一对浑然天成的水晶。
这是,从哪儿来的j灵。
秦深看得心中一荡简直目眩神迷,一股暖流上涌不由脱口而出:“嗯,我回来了。”
说著,他忍不住凑上去,大手温柔而霸道地扣住程诺的後脑勺,细密的黑发软软缠住他来回摩挲温度烫人的指头,在对方小巧挺翘的漂亮鼻尖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坏心地涂满自己湿润温热的唾y,尔後又缱绻流连至那一片有如凝脂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印上自己庄重柔情的一吻。
管他什麽仇恨敌人色令智昏,他现在什麽也想不到也什麽都不想知道,只想好好亲吻,这个让他秦深搁在了心尖尖上的可爱男人。
他曾就沈慕情强迫薛霏霏一事不遗余力地讥讽过这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表哥,而如今面对所爱,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不遑多让,只剩下男人最原始的野兽本能。
程诺受这一吻甜蜜一笑,本还有些迷糊的困顿睡意顿时去了大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仰著头有些呆呆地看著身上这个正笑得一脸风流倜傥俊美无俦的漂亮男人,他的男人
程诺心里其实可开心可得意可骄傲了,但他到底皮薄,x情腼腆,在对方这般情深似海目光炯炯g本就是犯规的柔情注视之下,撑不住面颊一点点升了温,显出几分羞赧迷人的淡粉。
忽然,只见他好像下定决心那般微微抿了抿嘴,然後……羞涩地挺起半身对准秦深的嘴唇,飞快地回了他一口点到为止的浅啄。
秦深愣了半秒,眼睛一亮立刻大大方方从从容容地受了。
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不要白不要,尤其是这麽百年一遇千载难逢简直就是奇迹啊的难得机会!妇人之仁可不是秦深的为人之道。於是迅速抓回,免不了一番更加深入的索取缠绵,打家劫舍。
程诺怀了宝宝生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瞅准时机轻柔却坚定地推开已有愈演愈烈架势的爱人,但又不愿让对方难过或者有所怀疑,便伸出双手懒懒勾住秦深的脖子,一边帮他理著头发,顺便埋进他衣领蹭蹭鼻尖,抹干这个坏蛋刚刚留下的脏东西,一边温柔抚过秦深近日委实消瘦颇多,显出淡淡疲倦的眉心和侧脸,喘著薄气问:“你最近在忙什麽很辛苦吗。”
秦深心中一暖,忽然孩子气地把整个大头全部靠在程诺睡衣半斜的光裸肩膀,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起来。
温热柔软的舌尖若有若无地掠过他那微微发红细细轻颤的可爱耳尖,湿热柔润的鼻息喷在对方敏感怕痒的耳後。
看著自己纯良娇羞的小爱人跟只受了惊的小白兔似地瞬间绷紧了身体不住往後缩,却还拼命不让自己看出来,秦深心里乐得打滚儿软得一塌糊涂,真是美死了爱死了!坏坏地笑:“咦诺诺你这麽问……”他痞痞地顿了顿,眨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目光迅速朝下移去,往程诺藏在被里的下身含笑一瞥,声音更坏了:“是在怪我这几天,冷落你了吗”
“你、你……”这下连濡湿的耳g也一下子刷地红了,整个耳朵宣告阵亡全部烧了起来,程诺半是羞半是恼,一气之下张牙舞爪地挥起手来直捏秦深的脸皮,鼓著腮帮直叫:“我才不稀罕你,我、我有新欢!”
新欢原本秦深已经打算赶快坐起来以免压坏了他那麽瘦弱娇小的诺诺,可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怎麽都直不起腰来了,抱住怀中的小身板细细颤抖闷闷地笑:“好,新欢……哈哈,新欢。”
……有、有那麽好笑麽==|||,程诺满头黑线,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难道他看起来就那麽挫那麽不可能让人喜欢麽,那秦深当初到底是为什麽看上他的……
同时也犹豫著,要不要这个时候,就把那个惊世骇俗的事实告诉秦深。唔……或者,等他忙过了这一阵再说他最近好像真的很累,嗯,算了,还是不要让他分心了。
况且,程诺也还是有一点怕,秦深喜欢孩子是一回事,接受自己是双x人是一回事,但双x人给他生孩子,这……这怎麽说,都有点太过荒谬超出想象了,完全不是同一个重量级,他惶恐秦深的底线禁不起自己的再一次冲击;更希望,秦深是在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得知这个消息,然後和他一样,目瞪口呆,欣喜若狂。
他要他们的孩子,在一个充满温情和爱的家庭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诞生和成长。
这世界冷暖参半,他希望他的孩子能永远活在温暖的那一面,而他曾受过的苦,他祈求,他的孩子,永远,不要再尝。
秦深仍在那儿耳鬓厮磨笑个没玩,程诺气呼呼揉他的脸,没好气地:“不准笑了。”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又扬起一脸甜蜜的小得意,使劲儿戳他:“哼,等我以後真的有了新欢,就再也不理你了。”
秦深整个儿挂在程诺身上,笑声渐止,鼻音懒哼:“嗯,那不奇怪。”
说完大手一扯彻底扒掉歪歪斜斜大曝春光的睡衣,再不忍耐低头送唇,在对方脖颈那一片娇腻细软犹泛热气的柔嫩肌肤上舔咬啃噬抵死缠绵,滑过皮毛的战栗,牙齿陷进r里的余香,每一分,每一秒,既是叫嚣释放的地狱,又是百转千回的天堂。终於,吮出了一个鲜豔夺目的红痕──宛如雪中红梅,破寒惊豔绽放。
“我的诺诺,是天使。”
他意乱情迷地表白心迹。
“本来,全世界,就都应该喜欢你。”
“可是诺诺,你是我的,你只是我秦深的。哪怕全世界都喜欢你,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哦。”
他摒弃形象不顾掩面,厚颜无耻地撒了个连小孩子听了都要羞羞的娇来。
“谁要是敢抢走你,伤害你……”
他顿了很久。
“……我会杀人。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秦深俯身垂首,将脑袋深深埋在对方因为湿痒而不住抖动的小小肩窝里,声音因此显出一种闷闷的含糊,口吻模糊,语气难辨。
程诺也看不见此刻秦深脸上那大片大片的y影和摄人心魄的认真。他只是单纯地为秦深今晚突如其来的孩子气和无理取闹的霸道,感到了几分甜蜜蜜的好奇。直到听到这里,他终於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傻瓜,但事实上,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喜欢我啊。”
程诺张开双手,他身形瘦小并不高大,却努力尽他最大,最宽的臂弯,紧紧地抱住怀中的男人,用力得,仿佛拥抱一整个世界。
“所以秦深,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啊。”
程诺眯起眼睛,往後微仰著头,眉目舒展,唇角浅翘,表情享受至极仿佛嗅到风的气息。
那是从很远很远,远到曾经让他以为自己g本不可能接近一步和到达终点的遥远远方所吹来的,风的气息。
绵长悠远,亘古如一。如许的温情。
忽然感觉怀中男人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颤,有如末日那般惶恐惊惧。】
程诺愣了半秒尔後了然地笑,伸出手将他往後推开了些,拉大彼此间的距离,给予对方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给他一个恢弘壮阔的世界,他还他一个星光璀璨的宇宙。
空气里幽幽漂浮著令人沈醉的清甜香气。他们醉在其中,都不愿醒。
半晌,秦深忽然放开双手坐直身子,掌心覆在面上遮住大半张y影斑驳的脸庞,无奈又恍惚地喃喃低语:“诺诺,你这麽说,我能说我感到压力山大麽”
程诺好笑地拉开他的手:“你怕什麽”
多年来从未改变的清澈目光深深望进对方这一刻迷雾一片的混沌双眸里,柔和浅淡的光晕潮水般净化了其中痛苦难过的挣扎,令人心疼的迷茫,一层层剥开一切,只剩下最後一层试图闪躲,浓浓不安的怜惜。
“我怕……”
仿佛真的怕极,秦深话没说完才刚吐了两个虚弱至极的字来,竟脸色一变猛地一个弹身跳起,往前一抓紧紧握住程诺的手,不准他半步退後。
那只手肌肤柔软,骨骼纤细,小巧的指尖从来修剪得圆润整齐,摩梭的指腹犹带著因为常年触碰键盘因而纹路细致的薄茧,温度则是永远不变让人舒适的微凉。
可是,这一次,十指交缠的刹那,秦深却感到一股有如烈火穿透皮r直达骨髓般的激战剧痛。所以他又突然哽住,如刺在喉,再也说不出话。
他怎麽能说──他怕,怕他挚爱的家人,终有一天会伤害他的天使;更怕在自己明明已经不愿施加伤害的时候,却不得不,或者是已经,伤害了挚爱的他。
曾经最想做的事情,变成了最害怕的可能。最想与他在一起的人,却遭到家人冷眼旁观铜墙铁壁的反对。
姐姐,原来这麽多年,你就是过的,这样的日子吗。
恍惚中秦深蓦地想到他的大姐,心一酸,终於有点理解,却也难以想象,她的强悍。生离所爱已是难以言说的摧残,而她竟十余年强颜欢笑全副武装,努力不被家人看出她也许从未停止过一秒锺的难过和後悔。
每一个冰冷孤独的深夜,她抱著晴晴,是否流过眼泪。
秦深佩服,当然也心疼她,可是不……不!他自己,却绝不能步姐姐的後尘!
他是秦深,是秦家的男人,他们秦家应该是骄傲而强大,爱憎分明并且勇敢忠诚的,永远有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争取自己想要的未来,并且有能力保护他们爱上的人。痛失所爱悔恨一生孤独终老,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他们秦家人的命运!
秦深想到痛处,神情渐显狠厉眉眼浮出戾气,手劲不自觉就忘了控制,狠狠用力。程诺被攥得手背通红有些吃痛,轻轻拍拍秦深的手背让他放松,柔声道:“我不会走。”
秦深恍然一震回过神来,低头一看,bainen的手背已然隐隐发红略微泛肿,俨然是被自己给弄伤了,心中一跳赶紧撤走了大半力道,小心翼翼地按摩roucuo。
程诺就面露担忧,抬手覆上秦深的额头m了一m,皱眉问:“你今晚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吗还是……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他叹气,赌气般拍了拍秦深的脸,睁大眼睛认真道:“不要这麽辛苦,我会心疼。”
说完又笑:“我养你啊。”
“……没事。”秦深沈默一会儿低声回答,便不再开口只顾低头按揉。又是半晌安静,房内暗潮涌聚。
他慢慢地停下动作,握住程诺的手掌翻转朝下,轻轻贴在自己一片冰凉的面颊。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如出一辙的温度在刻骨铭心的契合里锻造融合浴火重生,一种奇异的快感霎时席卷了他的全身。秦深舒服地闭上眼睛,仿佛从x腔深处发出那一声梦呓般悠远绵长的叹息:
“诺诺,别走。别……离开我。”
程诺愣了一下,简直被气笑了,惩罚地在秦深头顶一阵乱揉,不满道:“你想什麽呢。要我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
秦深身子一顿,下一秒头偏过去,双唇送出,吻住薄汗濡湿的手心。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又给出一句承诺。
承诺谁也没见过的永远。
被hangzhu的皮肤像是受了火刑高温炙烤,吐舌的火苗一路灼烧渗透骨缝,激得程诺身心都扬起一阵酥麻战栗情不自禁的狂抖。
他喘口气嗔怪地瞪了秦深一眼,淡淡地笑,扬起疏淡微赧的眉梢:“嗯,我知道。”
他以前从不相信永远。可是因为秦深,他相信了。
其实他相信的哪里是永远,分明是那个,让他看到永远的人。
秦深懂,是因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以前从不轻易承诺永远,可是现在,他心甘情愿为了另一个人,囚禁他生x漂泊的灵魂。
两人相拥而坐安静靠了片刻,程诺一边轻抚一直孩子气地倒在他怀里的秦深的背,一边神情纠结似在天人交战犹豫著什麽。最後抿抿嘴,几分迟疑地开口:“唔……对了秦深,快九月了,过几天,你有空麽”
“嗯”秦深睁开眼坐起来,大手拨了拨头发,皱眉:“不一定,怎麽了吗”
程诺一听这回答就知道自己莽撞不想再问,急忙摆手摇头否认:“那算了,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秦深目光复杂深深看著他可爱的小情人这副脸红尴尬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窘迫样子,许久,摇摇头无奈地笑,伸手刮了下程诺的鼻子,叹气:“虽然比起以前你已经对我随便很多了,可是诺诺,我真的不介意你再随便一点。我们之间是什麽关系,难道还需要考虑人情世故这种东西吗”
他越说越佯装生气,故意摆出一脸夸张的不满,曲起指头在程诺额间隔靴搔痒般轻轻弹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又笑得一派温暖,柔情似海:“更何况,傻瓜,再重要的事,也没有你本身来得重要。快说,如果真的是你觉得很重要的事,那无论什麽我都推掉,一定会陪你去。”
程诺眨眨眼睛,心里糖罐打翻简直要甜腻了,掩饰地揉揉鼻子别过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也、也没有啦,只是我以前在孤儿院认识的一个姐姐,她……嗯,她的忌日……就快到了,我要去给她扫墓。”
悲痛往事浮上脑海,时至今日程诺依然难以置信,那个孤儿院里唯一会对他好冲他笑,像一个真正的天使那般温暖对待他的漂亮大姐姐,明明离开孤儿院时是那样的快乐,清丽秀美的脸庞,大大咧开的双唇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眉间绽放的笑意灿烂得连那一日天上的太阳都能比下去,抱起那时年幼无知的自己,在碧绿如茵的草地疯狂转了好多圈,大声笑著,说她遇到了一个人,她喜欢他,而他也能给她幸福。
那个时候的程诺还并不清楚喜欢是什麽,还不懂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但是他能分辨,那一天姐姐的笑容,是他那几年在孤儿院里所有见到过的,最美,最美的。
那时候他正受尽院里同龄小孩愈来愈严重的欺辱排挤,单纯地只要以为离开孤儿院就是最幸福的,外面的世界生机勃勃五彩斑斓,就像他默默收集的糖纸,只要拿起对准头顶的太阳,就一定会折s出耀眼夺目的光环。所以姐姐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无限美好。
然而谁能想到,再次见到,却是在简陋的灵堂里,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
巧笑倩兮依旧,却已天人永隔。
有时候命运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意想不到。
程诺的眼眶热了。
“你知道我是孤儿,没有血缘上的亲人,这个姐姐在孤儿院一直很照顾我。而且,像我们这种连名字都还没有就被送进孤儿院的孩子,名字都是按照取名册上的顺序一路排下来,排到什麽就叫什麽的。但好巧我们都排到程这个姓,所以我一直和她很亲,把她当做真正的,唯一的家人。她走了,我、我真的很难过。”
秦深天生心冷无情,没那麽多多余的感情分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但因为他的诺诺,秦深难得决定迷信一次,石破天惊地睁眼说瞎话安慰道:“没事的。我的诺诺是天使,所以她现在,一定已经在天堂了。”
程诺破涕为笑。他自然不相信秦深这一番哄人的鬼话,但也不能否认自己因此好过了不少,双手合十做个阿弥陀佛,含著笑躬腰道谢:“好吧,借您吉言。”
秦深缓缓眯起眼睛:“所以诺诺你这是准备带我去见你的家人,正式承认我了吗”
程诺撩起被子从头盖住自己,声音从里传来,闷闷的可爱:“你自己想。”
秦深微微一笑不再作答,没关系,小男人害羞,但是,反正他懂。
但其实秦深真的不是一个好人,说老实话。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在吃那个死掉的女人的醋了。
死掉也不足为惜,死得正好。他冷冷地想。
这种时候,秦深霸道的天x会让他觉得,他的诺诺是个孤儿,其实,也没什麽不好。了无牵绊便一心一意,他只有他,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而已。
这才是他最认同的,“唯一”的意义。
秦深隔著被子啾一声亲在程诺的嘴唇,怕他把自己捂坏了憋闷了,一把扯掉被子扔在床尾,漫不经心随口问了句:“她叫什麽。”
“唔……程雅。”
再说起这个名字,程诺哀思难掩神色凄然,因而没发现秦深那一瞬间的身体僵住,表情微变。
“我一直叫她雅雅姐。”他怀念地笑起来,真是久违的称呼。
第三十三章
一瞬间,秦深好像被雷劈中那般呆若木愣在当场,表情前所未有的傻气,愣了好久,回过神甩了甩头,吞吞喉咙,有些艰难又有点恍惚地问:“你说……她叫什麽”
“程雅。我这个程,优雅的雅。”程诺说著,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一个起身爬下床快步走到柜子边,探进身子弯腰翻找起来,兴奋地说:“我这里还留著小时候的照片,你看看,雅雅姐可漂亮啦。”
秦深面无表情,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他坐直身子拿起床头的水杯仰头慢慢喝水,白皙的长颈隐现青筋,优美而修长的五指用力得像是要把杯子捏爆似的,漂亮的关节皱得跟拧上发条的弹簧一样紧。
他不关心那个死掉的女人到底长什麽样漂不漂亮。他只希望世界不要那麽小,这个程雅,最好,不要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程雅。
否则他真的会觉得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是老天看他以前真的太无聊,所以现在才把他曾经缺失的艰难坎坷百转千折,全部,加倍补偿给他。
在他已不想要,也不屑要的时候。
“啊,找到了!”程诺兴冲冲举著相册小跑过来,一屁股坐在秦深身旁,翻开其中一页,指著某个浅笑盈盈温雅秀美的女子,“喏,就是她。真的很漂亮吧。”
至於她旁边那个很二地举起剪刀手比了一个“v”字,笑得一脸腼腆的小男孩……
程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嗯……这个……就是我。”
不得不说小时候的程诺实在是萌爆了,短胳膊短腿小脚丫小手,整个人看起来又白又小软软嫩嫩的,而且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隔著照片都依稀能嗅到一股子历久弥新甜美诱人的n香n气,五官j致如画秀气得雌雄莫辩,介於绝世小正太和无敌小萝莉之间,直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咬上去亲一口!
然而此刻的秦深却无心也无暇欣赏他可爱的小天使幼时那一张人见人爱的漂亮容颜,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叫做程雅的女人所撑满占据。
黑如浓墨的瞳孔猛然放大,这一张算不上熟悉,但年少一见便再也不会忘记的女人的脸,像一个潜伏多年卧薪尝胆的幽灵,孤魂野鬼飘荡於世,久久不愿进入轮回重生做人,就是为了今时今夜,这一刻,亲眼见证秦深那一脸如遭重创,不堪一击的震惊悔恨。
她终於大仇得报,报仇雪恨。
秦深忽然觉得有些头晕。多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不请自来,争先恐後涌上心房,脑海中各种片段交错杂乱,电光石火一闪而过。
半空中被风吹起,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般飞舞旋转的雪色白裙,下一秒骤然迸溅的鲜血,女人像深秋树悠拂过,至高无上的尊重和无穷无尽的爱意,都深藏於此,蕴含其中。
“等我回来,诺诺,然後,我们就结婚。”
他仰起头,第一次以仰望的角度凝视他这一生情之所系的挚爱,丝毫不感到曾经自以为是的羞耻和难堪,只觉得身心平静万物归一,天地辽阔浩大无边无际,四周芬芳四溢鸟鸣花语,而他身在此处,好像一无所求,又似yuwang无穷。
他要的不多,只是这一个人。然而这一个人,就是世间所有。
带著薄茧的指腹一圈圈摩挲抚过对方光洁干净的无名指,宛如对待世间至宝那般千般疼爱万种怜惜,摩擦的触感一经接触,便迅速穿越脆弱的皮肤,在程诺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幽幽燃起一团温情脉脉的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