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的打算是,以後午饭和秦深一起吃,他付钱,而晚饭他先买好食材,这样当然也是他付钱。於是饮食这一部分的开销他就可以全帮秦深搞定!长此以往,应该也能替秦深节省一大笔钱了吧。
嗯嗯!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靠谱可行而又不易察觉,真是妙极了!程诺一边跑一边乐,我这小拳头给自己打气,眉梢眼角全带著由衷而发的欣慰笑意,小脸红红,既是热的,也是喜的。
因为能够帮到秦深,所以他是那麽快乐。
第一次,程诺那颗尘封多年犹如一潭死水的小小心脏,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而有了喜怒哀乐,种下七情六欲,再也无法矜持,难以隐藏。他体验到那些不知从何处来的颤栗欢愉,也品尝到那些分明与己无关的痛苦悲伤。
这麽这麽多的前所未有,不可思议,全部都是因为那一个人。都只因为,那一个人。
抬头一碧如洗,前方一路日光。程诺在这样一个充满温暖与希望的世界里幸福地奔跑,并未去想,那个让他感到幸福的人,为什麽,要让他感到幸福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一切抽离,最让人最绝望的事实,不是一切已成过去,而是一切全是假相。
第九章
程诺想到做到,并且这一做就做了整整一个月。
又是一个周五下午,程诺按计划去了附近的超市,准备屯好周末两天的食材(一定要买够,如果不买够的话,等周末秦深空闲下来了,独自到超市采购,就又得他自己掏腰包破费了)。
程诺不常和人接触,并不擅长这种事情,却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全部的体贴,都用在了秦深身上。
比如他总是趁著这些采购食材的机会,变著方儿给秦深送东西,贵重的东西。
r蔬米面总是挑顶好的这不用说,还不著痕迹地买些什麽酸n啊,牛n啊,水果啊等等补充营养的食物,又或是估计著秦深平时为了省钱就绝对舍不得花钱买的进口零食小吃等等,而且老是挑最贵的买,一并送到秦深家里,象征x地在秦深家里吃一点,剩下的大部分就全留给他。
虽然每一次离开秦深的家的时候,程诺都信誓旦旦地对秦深保证说,“没事儿,这些东西就先放在你这儿,反正第二天我还要来,再吃就行”,可事实上他就再没动过。
买好了蔬菜和r食,程诺推车逛到冷冻专柜旁边,照例打算买几瓶牛n和酸n回去。他心思本就挺细,又尤其肯为了秦深huaxin思,所以没用几天时间就通过试探,轻而易举地观察出来了秦深最爱的是哪一种牌子的n制品,从此以後便只按著那个牌子买。
熟门熟路绕到那个牌子的专柜前,程诺正打算伸手去拿,突然另一只洁白修长的手却先他一步,拿走了他看上的那一瓶。
程诺愣住了。不是因为被抢了东西,而是因为这一只手,怎麽看,怎麽那麽熟悉呢……脑中白光一闪猛地转过头去,顿时脸变语塞。
果然。
“……秦、秦深”他有点吓到,晕乎乎地仰起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麽来了”
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车柄,脚尖蜷缩眼睛飞快地眨著,有一种无意识的局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时此刻的秦深,好像跟平时……有一点不一样了
秦深唇梢轻扬淡淡一笑:“今天事情少,猜到你可能会在这里,所以就干脆提前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说是这样说,可挂在嘴角处的那一抹笑容,却是不加掩饰的薄弱。
程诺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可这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
头一次,秦深这麽明显地表示出来他的不满,而且还是对自己的不满。程诺急得仓皇难辩手足无措,张张嘴却说不出话,还多少有些委屈。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怯懦,却还不懂为何对著秦深,他总是加倍的软弱。
“你不是要买这种酸n和牛n吗”秦深又随手从柜台上多拿了几瓶,毫无平时的温和,一股脑儿全丢进推车里。
劈劈啪啪一阵响动,震得程诺的身和心都一同在不安地颤,耳边是秦深硬邦邦扔出口的四个字,“施舍给我。”
口气淡得近乎生硬。
“……”
晴天霹雳,程诺脸刷地白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僵立当场。
被、被发现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掩饰了──至少他以为,他已经掩饰得很好,很隐晦了──这样的,好心的“施舍”。
是的,程诺知道,就算自己g本从未这麽想过,可一旦秦深察觉,却定然会把这当做是羞辱与耻辱的“施舍”。
每个人都有他不容侵犯的底线和自尊。像秦深这般优秀,甚至在程诺的眼中,是优秀到近乎完美的一个男人,程诺不敢想,他是多麽在意,他有多麽骄傲。
程诺是聪明的,但秦深却比他更j明。程诺也是体贴的,但这体贴却是会伤人的。
意识到一切暴露秦深生气,而且是狠狠地,严重地生气了,程诺一下子慌了神没了主意,深知自己这是关心则乱,过犹不及了。
秦深敛去笑容,低头往推车里看,面无表情地数:“嗯,蔬菜,鱼,小吃,酸n,牛n……差不多都买齐了,就差水果了是吧。上一次你给我买了进口的红提,今天你又想买什麽”
顿了几秒,似笑非笑,“算了,其实也没什麽可挑的,反正你翻来覆去,也就只会买我买不起的那几种水果而已。到时候只需要看看哪一种最贵,就随便拿那一种不就行了。”
说著,他不容抗拒地从程诺手中一把拉过推车,口气轻描淡写,细细一听,却全是绵里藏针的讥讽:“给我吧,既然你那麽想包养我,我总得给你做点事情不是。”
“……”程诺一听霎时面容苍白,仿佛站不稳般,纤细的身子在刺眼的白光下,虚弱地晃了两晃。
秦深却看也不再看程诺一眼,直接转身往水果区走,毫不犹豫,大步流星。
程诺勉强定了定神,慌慌张抬脚跟了上去,一路上神情恍惚不在状态,连周围人对他二人的闲言碎语指指点点都没有发现。
今天程诺和秦深穿的衣服本都寻常,但是放在一起,再加上此刻他们俩这一前一後,一个推车一个取物的情态状况,便难免显出了几分暧昧。
程诺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秦深则穿了一件深黑色的v领毛衣,而两个人又很有默契地都穿了一条墨蓝色的牛仔裤,一个高挑俊美却稍显冷漠,一个清秀可爱却百般委屈,於旁人眼中,的确很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同x情侣。
“哇,基佬啊,总算让我活著看到一对了哦”
“恩恩!真是好配的一对\/”
“就是就是,小攻俊美小受可爱,真是萌死了啊\/!嗷嗷嗷!我的腐女之魂要燃烧爆炸了!”
“唔……可是你发现没,他们好像在冷战诶”
“哎,你懂什麽,这才是爱的表现啊”
“……”
程诺一路跟在秦深的身後,浑浑噩噩,跌跌撞撞,一心担忧秦深是否在生气,是否有难过,整个世界方寸大乱全被颠覆,只剩下秦深,秦深,秦深──
他的感受,他的心情,他真的生自己的气了吗他……他还会不会……原谅自己呢
对不起……对不起。可、可是……我、我只是……想要帮帮你。
如果这让你难受了,对不起……
程诺越想越难过,鼻子泛酸,眼圈儿都热了。
後来秦深还往推车里扔了些什麽,程诺没注意,也无所谓了。
好不容易熬到结账,秦深排在前面,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丢在收银台上,然後就什麽也不管地往前走,将空位留给程诺,双手抱x,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其意义不言而喻:你不是喜欢帮我买东西吗,好啊,那麽来吧,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程诺愣了一下,回过神,顿时心脏绞痛,又是後悔又是心疼。
收银员小姐用一种非常诡异表情看了看他俩,手上动作却不耽误,三下五除二麻利收拾好所有东西然後报出金额。
程诺机械地掏出信用卡结账签字,全程熟练至极,一气呵成。
“需要塑料袋吗”收银员按照流程生硬
程诺默默摇了摇头,从自带的斜跨小包里翻出一个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方形购物袋,将散落一台的各种食物按照顺序分门别类地放进去,动作熟练而有规划,细心又不罗嗦,一看就是经常逛超市买东西的。
秦深站在一旁,程诺低头不语收捡东西的样子,几分委屈,几分羞愧,几分抱歉,几分忍耐,模样安静又乖巧,侧脸的轮廓秀美温柔,细眉星眸,长睫挺鼻,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与美感。
他看得心中微动,却很明白,并不仅仅只是表面上这点微不足道的亮点让他悸动。那还远不足以让他悸动──长相比程诺更美的人,气质比程诺更好的人,风情远胜於程诺的人,秦深早已见过了太多太多。
是那种,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世界上与自己并无血缘的另一个人,默默关心,默默照顾的柔软温情,如同长,嫋嫋不绝:
“程诺,如果你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那麽,你就不能,再做这种事了。”
!!!
仿佛万物退去,霎时天地无声。右手紧紧握住筷子,骨节凸出来,指节也泛著浅浅青白,连带细弱的手腕都在显而易见地轻颤。
静谧中,程诺听见自己的声音恍恍惚惚地响起:“秦深,你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一直什麽叫做在一起还有,什麽叫做──
我们。
一瞬间,刚刚停跳一拍的心脏,突然报复x地狂跳起来。
噗通,噗通,噗通,一下下,一声声,宛如来自远古那最原始的召唤。
情之一字,柔肠百转。
秦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饭。那笑容俊美无俦,一如初见般干净温暖,清澈美好。
一颗心简直就快从薄薄的x腔里面蹦跃出来。有什麽东西正在程诺的心底悄然变化,逐渐成型,黑暗中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瞬间就淌遍了他全身的筋脉骨骼,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他比刚才更加傻气地低头扒饭,动作机械,不听使唤,脑子昏沈得厉害,只觉口中食物愈发地如同嚼蜡,食之无味──
多麽美味,都不如秦深的那一句话,让他回味。
第十章
那一晚的程诺几乎是从秦深的家里“落荒而逃”。
後来的日子依旧过得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然而那一句惊心动地又惊心动魄的“在一起”,让两人之间确乎有什麽东西,和以往不一样了。
感觉是最神奇,也最难形容的东西。
“包养”的问题也在这一晚短暂的小冷战後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程诺不再一手遮天地全权包揽秦深的饮食开销,两人公平aa。只不过每次看著秦深付钱,程诺那纠结心疼的表情啊,都好像是他自己大出血似的。
有一次秦深实在看得无奈了,避过周围人或可怜或同情或悲悯的诡异目光,垂下眼扶著额头苦笑:“……程诺,你别这麽看我……你到底是把我想得有多穷我也没那麽穷的……”
“……”心思暴露,程诺小脸一红,尴尬地别过头直摆手,“哦……对、对不起啊……”
後来他终知道自己有多蠢。
随著年关将近,整个城市处处都弥漫著一股过节狂欢的气息,繁华而热闹,又隐隐带著一丝依依惜别的感伤。
圣诞节後秦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这一回去,就要一直待到来年的二月份才能回来。程诺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万分不舍。秦深一走,那份好不容易才勉强模糊淡忘了几分的冰冷与孤独,就又一次铺天盖地,如影随形。
他惊恐,什麽时候,自己竟然已经被秦深惯得如此的贪婪贪心。
程诺问过秦深的家在哪儿,想著如果秦深的家离s市太远,而他若是为了节约非要坐火车回去的话……那太辛苦了。
再加上一年年底的时段又正好是春运前的一个小高峰,程诺光是想想,秦深那麽一个干净俊朗的大男人,却偏偏只能委委屈屈地挤在鱼龙混杂人潮拥挤的火车上的场景,都觉得无法忍受。
那%不算施舍,自己借点钱给他坐飞机,总是可以的吧!
不料当程诺已经足够委婉地向秦深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秦深却只微笑著告诉他说,他们家在一个小地方,那儿没有机场……
囧。
如此一来程诺倒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了,原本打定好的多送秦深一段路的计划,也因此破产,未能成行。
最後在秦深已然哭笑不得略带苦笑的强烈坚持之下,程诺只把秦深送到了他们楼前那条小路的尽头。
傍晚时分,薄薄的暮色仿佛滴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汁,一点一点氤氲开来,染黑了头顶大片大片的天空。厚重的云层深处,临终的夕阳垂死挣扎著透出来最後一点回光返照的余晖,可仍挽回不了那光亮在黑暗步步紧逼的侵蚀之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暗的事实,夜色逐渐占了上风,无力回天的世界,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凄美。
而眼前这场即将到来的离别,却更是让程诺措手不及地心碎。
明明不是生离死别,明明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短暂分别,明明很清楚两个人最多两个月後就能再见……可是这份依依不舍的难过心情,那般浓烈,那般疼痛,那般决绝,却是骗不了人,无法自欺的。
右手缓慢地抬起,就像抬起一个世界,轻轻捂住隔著厚厚衣料的x口,感受其下那一颗心,跳得那般迟滞而郑重。
当秦深微笑著站在程诺的面前,程诺觉得整个宇宙都仿佛在那一瞬间後退得很远很远,触目所及的一切都烟光嫋嫋,雾气蒙蒙,看不分明。
他终於开始觉得有一点怕:原来习惯竟是一种这麽毁灭x的东西,来势汹汹,又缠绵入骨。秦深带来的温暖,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为他的心底,一株妖冶难除的罂粟花。不是拔不掉,而是,舍不得拔。
这时候以为是弃之不舍,主动权在他。很久以後才懂,其实他g本求而未得。
“喂,你这是什麽表情啊不带这麽诅咒我的吧,好像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秦深挑著眉打趣,没想到只不过一句随意开开的玩笑话而已,竟然让程诺一刹那紧张如惊弓之鸟,面上惶恐骤现,跟个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
“你说什麽傻话啊你!太不吉利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秦深怔了一下,缓缓眯起眼睛。
薄薄的镜片後面,那一双幽!深邃的眸子蓦地划过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过了很久,他忽然轻轻一笑,低沈清朗的嗓音带著一股异样温情的x感与沙哑:“我还不知道你原来这麽迷信。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乱说话了。天冷,你快些回去吧,乖,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放心。”
程诺身子不动,眼睑低低垂著,睫毛又黑又长,在一旁突然亮起的昏黄路灯下,细密轻盈的睫梢悄然滑过了两簇晶莹剔透的流光,镜片反s,璀璨异常。半晌,他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迷信。只是那一句“再也回不来了”,犹如一柄兵不血刃的利剑,狠狠戳痛了程诺的心。他最怕的,不就是这麽一个一世别离,相见无期的结局。
“那──”秦深抬手揉揉他最喜欢的,程诺那一丛柔软细碎的头顶,轻轻地说,“我走了。”
说完他没再犹豫,转身往前,渐行渐远。就算背影再怎麽修长挺拔傲然出众,然而最终,也难以逃脱消失泯灭在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里的命运。
这一刻,无论眼前的世界还是程诺的世界,都一下子变得天黑。孤独的野草被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凛冽寒风吹而又生,疯长爬满,熟悉的冰冷在瘦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疯狂肆虐。
一场最最普通的告别,程诺送走了他的房客。
想起两天前秦深还跟程诺开玩笑说,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可以再找一个房客,反正这房子闲著也是闲著。当时程诺不置可否,眨眨眼睛,赧然一笑──秦深不会知道,而他也不打算告诉对方,从此以後,自己再也,不会有别的房客。
有过秦深以後,那间屋子,谁也不能再有。
是不配,更是他舍不得。
甚至包括他自己。
相遇是天赐的奇迹,相爱是注定的命运。当历经往昔种种,走过岁月长河,看尽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诸多房客,终於有那麽一个人,横空出世,石破天惊,现身於他的人生。
那个人,他一路披荆斩棘,降妖除魔,历尽艰辛,不言坎坷。无数的诱惑,他都抵御了,每一条岔路,他都走对了,多余的选择,他都放弃了,踏过千山万水单身匹马而来,最终,成为了他生命里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
那个人与别人都不同。而他所给予的温暖,程诺不想再还,也无力偿还。
情毒入骨,他不能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