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庄村东北角有一家姓章的,男主户叫章子文。章子文在外人眼里是个洋呼(俚语,意识一会清楚一会云天雾罩)人,也知道干活。每到了冬季,章子文喜欢去野树林里截树枝砍柴,他回到家里,就把砍来的木柴弄成一噶流(俚语,一截)一噶流的,一般长短,码成的柴火垛整齐划一。他老婆是个喜娘哈他的女人,整天也不知道打整。章子文有一癖好,就是一睁开眼,嘴里就不打得,嘟嘟囔囔,声音时而大时而小,说出的话别人也不知道说的是啥。
两口子谁也不干涉谁,很少见到吵包子。两口子膝下有一女儿,尚在总角之年。
章子文少时家里穷,上不起学,自然也就没有文化知识,整天介就知道背个破粪筐去地里拾柴火。章子文有个外号叫乌木,起因肤色黑锅底,净说些扎鼓哕(俚语,不中听)的话,做事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别看着不着调,章子文好去村里村外之小白寺或狐子疙瘩或奶奶庙或玉皇庙或龙王庙转悠,看见有人烧香拜佛,他就在人后面施礼,亦步亦趋,且一丝不苟。上香人走后,章子文就在袅袅青烟里凝视发呆,看见哪块地方的墙有点倾仄,就默念着把墙拆掉重新垒摞整齐;哪地方有老鼠窟窿了,就填土弄符实;哪地方有污秽了,就清扫干净。村民都说别看乌木木乎(俚语,类似木头),人家有个心眼就是敬神虔诚。
有一年初一大雪,皑皑白雪厚积覆盖着小白寺,章子文看着上香的人流渐渐远去,盯着小白寺房顶上院落里积雪。章子文瘦弱的身子挥舞着小扫除,功夫不负有心人,汗水淋漓,头上热气腾腾。他挺着发酸的腰肢,眼里闪烁着晶莹的神采。
“要是我能上去房顶,我就把雪扫下来。”章子文望着小寺房顶上的积雪自言自语道。
“那烦劳你把这雪清扫下来吧!”冥冥之中有声音鼓动着章子文耳膜。
章子文问道:“可我怎么能上去焉?”
“你闭上眼睛就上去了。”不见其人惟闻缥缈之音再次震荡着,回旋着。
章子文顺从地闭上眼睛,忽觉得身子慢慢升起,腾云驾雾般玄幻了起来。
章子文到了小白寺房顶,手下的积雪仿佛白云似的一触即起,洋洋洒洒飘落而下,及至闲处。顷刻间,章子文打扫的一尘不染,熠熠生辉。
“可我怎么下去呢?”章子文为难道。
“你再次闭上眼吧。”那个声音清越着。
章子文稳稳妥妥踏在地上时,旭日穿破叆叇露出了明媚的光芒。
章子文一身邋遢,整天趿拉着鞋底帮子,出没于村西北角那片坟茔地,要么拔草要么拾柴火,坟茔地里有一狐子疙瘩,据说是神鬼经常出没的地方。每到黑灯瞎火,坟茔地里鬼火(现叫磷火)成片,有时也有绿光出现,人眼睛要是一迷惑,就会觉得鬼魅魑魉出来了,三三两两,或一簇或一群,章子文根据这些东西的穿着,就可以判断这一家子是官绅,那一拨是穷人等等。章子文总会给听者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长耳朵回收故事的人,先是惊愕,再是释然舒畅,最后就是佩服得差点五体投地了。
章子文不识数,他爹娘可为他没少生气,拍桌子,撩板凳,耳提面命,可章子文就像木头桩子一样,毫无反应。他爹看着不争气的孩子,心里的气总是在憋涨就是排泄不出来,未几,他爹便呜呼哀哉了。
章子文照旧去那片坟茔地里拾柴火,村里的婆婆妈妈,行好的善人,每到阴历的初一、十五都要去狐子疙瘩那上供上香,嘴里念念有词。章子文听不懂,不过,他在后面学善人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