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雪片汇成的河流飘去的方向快速跑过查理大桥,结果刚从桥头黑色的塔楼下方穿过,猛然看到前方不远的地方亮起一团团火光,好像有人不断将燃烧的物体抛向空中然后打碎,导致那片区域的上空火光飞溅。
“老城广场!”我几乎一眼就推断出了确切的位置,虽然初来乍到,但几天的功夫已在河岸两边来回走过数次,直觉告诉自己不会有错!
我当即加快脚步,沿着古老的石板路径直朝广场的方向跑去。老城广场距离河边不远,找对了方向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就到了。而且我几乎确定,刚才从酒店离开的那帮人肯定在那里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因为寒冷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死亡与烧灼的气息。我马不停蹄地一口气跑到广场边缘的拐角处,以为会看到空地上两拨势力正在激烈交锋,结果当我跑到开阔地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广场上已经空无一人。空旷的地面上只有一些焦炭一样的东西,很快也被冬夜的寒风吹散,之前的战火仿佛没留下一丝痕迹。
我茫然地走到一片凄凉的广场之中,却意外地发现黑暗中有只狼犬一样的动物在空地上徘徊,鼻子紧贴冰冷的地面好像在嗅着什么。
“honza?”我尝试着喊了一声,还不太确定,结果它听到我的呼唤立马就抬起头,随即兴奋地向我跑了过来。我俯下身去准备迎接它,或许它能带我去找其余的人。如果还有人活着的话。可就在我刚要拦住它的时候,前方的雕塑身后突然窜出一团硕大的黑影,猛不丁把我吓了一跳!我揽着那只狼犬,一边快速抬头向前方看去,却见之前那头在酒店里疯狂杀戮的巨狼正凶神恶煞地向我慢慢逼近。它虽然目光凶恶,却脚步踉跄,明显受了重伤,而且仔细看去,巨狼身上不止一处的皮毛湿漉漉的,显然是在流血。我用尽量平稳的肢体语言告诉它自己没有恶意,同时脑海中已经大概猜到了它的身份。
但或许是剧烈的伤痛与愤怒让它丧失了理智,此时的巨狼眼中充斥着愤怒与凶残,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反而呲牙咧嘴地直向我示威。我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以免巨狼难以抑制的兽性导致过激行为从而加重它自身的伤势。
就这样我一直后退到旧市政厅的塔楼跟前,巨狼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自认它不应该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沿着它凶恶的目光向身后张望,结果一眼就看到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克里斯蒂安站在塔楼对面的窄巷里,两只深红色的眼睛在角落的阴影中散发着森冷的光芒,手中握着那支勃朗宁m1910复古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受伤的巨狼!我想要上前制止他,就在此时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最关键的时刻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导致枪声响起之前几乎没有给我一丝反应的时间,几乎是在我向上看的同时,克里斯蒂安就已经扣动了扳机。他离我太远,我根本没机会阻止他,更没有时间像弗瑞德里克那样冲过去将枪口的方向撞偏。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头脑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却本能地一跃而起,飞快挡在了巨狼的前面。
随着一阵剧痛在胸腔内炸开,我整个人被向后掀翻在冰冷的地面。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我能感觉到血液在我的胸前背后快速流失,瞬间带走了所有的力气,就连呼吸也变得吃力,同时身体迅速变冷,这种寒冷很快就深入骨髓,侵蚀着我最后的意识。此时的我只能转动眼睛,费力地盯着角落中的克里斯蒂安,生怕他再次向巨狼射击。幸好他只是开了一枪,honza飞奔着向他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带着阴冷的笑容,转身消失在窄巷的阴影中。我无力地平躺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眼睛直直地望向天空。纷乱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不断飘落下来,我身边的高塔巍然耸立,暗黑色的塔尖直指苍穹。古老而精美的布拉格天文钟就在我的上方,默默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就在此时,恍惚中的我突然发现了什么,在纷乱的飞雪中猛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到天使与死神并列于钟表两侧,竟然像极了昨晚梦中的情景!
夜晚的城中广场,古堡林立、漫天飞雪,长着洁白羽翼的天使与死神同时出现在眼前……此情此景竟然与我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我提前在梦中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我将在这古老的钟塔之下、在天使与死神的凝视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应该没错了,因为此时的我正仰望着雪花纷飞的阴霾天空,聆听着死神的脚步声伴随着自己生命终结前最后的喘息愈来愈近……
在视线模糊前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一名女子在铅灰色的苍穹下,在纷乱飞雪中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一袭长裙,黑色的长发在风雪中飘扬翻飞。我看见她走到我身边,只是稍作停留,低头看了我一眼,便随即转身迈步离开,踏着地上的落雪,转瞬间消失不见。她的背影逐渐消失的同时,我的视野顷刻间变成一片黑暗。我梦中的女子,我倾尽一生去追随她虚幻的身影,终于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已是生命的尽头,而她只是匆匆一瞥,留给我一个远去的背影!
弥留前灰暗的视野像极了阴郁凝滞的黄昏界,我相信自己已经处在了异度空间的边缘,因为我看了极其诡异的景象——影影绰绰的视线中,我似乎看到那只巨狼逐渐褪去了身上深灰色的皮毛,露出了人类一样的皮肤与形态,我看到它变成人类的样子,伤痕累累,却仍从铺满白雪的地面上站立起来。我看到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空旷的广场之中,背景是肃穆的圣胡斯雕像。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我的目光不由地回到那座古老的天文钟旁边,看着长有洁白羽翼的天使塑像。“米迦勒(michael,《圣经》中的天使长)……”我用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低声说出了他的名字,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