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公交车上永远是那么拥挤,两个人之间若要站得开点都不可能,人群会逼得人和人之间没有一点空隙。甘遂和茵陈身体贴着身体站着,在人群中间,反而是一种掩护。茵陈回转半边脸看他,甘遂用一只手揽在她腰间,看着她的眼睛。茵陈慢慢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在车上他们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对方,不再说话,到站换了一部车,又乘了几站才到了老城隍庙。不是过年不是节假日,城隍庙却人多得挤过公交车,每走一步都会被对面过来的人撞,甘遂拉着茵陈的手,不敢放开,生怕一个不小心,两人就被冲散。到了豫园门口,买了票进了门,才算人少一些了。茵陈扭了扭了手腕,甘遂松开她,茵陈抬起手来看,雪白的腕间已经被甘遂捏得发了红。
甘遂忙说对不起,我怕我们会挤散,没想到我手上有这么大力气。茵陈笑一笑,说没事。甘遂托起她的手腕来看,忽然说:“这么软的手,像没生骨头。”茵陈失笑,把手握成一个空心的拳头,让指关节突出来。笑问:“那这是什么?”甘遂轻拍了一下,“鸡爪子。”恼得茵陈握成拳头在他手臂上捶了一下。甘遂呵呵笑着,换了一边,牵起她另一只手,和她往小径深处走去。
外面的老城隍庙热闹得像开庙会,一道花墙之隔的豫园,居然有安静得没有人声的小小庭院角落。高高的雪白粉墙,墙顶的黑瓦,墙基的青砖,铺路的青黑色鹅卵石,墙角的芭萑翠竹石笋,每一处都让人恍忽,怎么如此世俗的地方,却有这么安静的园林?
茵陈问:“当初这家的主人怎么会在这样的闹市中心买地建园?不说别的,隔壁人声鼎沸,怎么休息?和城隍比邻而居,怎么也不能算是善宅。”
两人在一处小庭院的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休息,甘遂侧耳听一听市声,说:“你听,有这么多的树木和重重院墙,外面的吵闹声还真传不进来。”
茵陈听了听,点头说:“确实,还真不算吵。不过你闻,这庙里的香烛烟火气还是飘进来了。这园林的草木清气被沾污了,可惜。”
庭院里的中间,有一小座假山石,上面种了紫薇和桂树,还有一株矮小的红枫。秋天了,枫叶的叶子转红,紫薇谢桂花落,只有这枫叶像花一样艳。
两人坐着,享受这难得的静谧。过了很久,秋日夕阳转薄,寒意慢慢侵人,茵陈说:“这是不是可以算得上停车坐爱枫林晚?我们坐车停下来到这里,恰好有枫叶似火。”
甘遂说:“这一株枫树不算什么,等明天我们去了南京,那才好看。你去过栖霞山吗?”
茵陈摇头,“没有,我没去过南京,上海我都很少来。豫园还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好还是不好?”甘遂问。
“很好,我很喜欢。”茵陈没有看他,眼睛仍然落在那棵枫树上。“虽然比不上杭州的灵隐虎跑龙井九溪,但一动一静,外面是城隍庙里面是园林,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有对比,才更显得这里的难得。”
“那我下次去杭州,你做向导。”甘遂说。
茵陈猛回头,盯着他看,问:“会有下次吗?”
甘遂说:“我要说有,就一定会有。”
茵陈收回视线,想想未来的不可知,回他一笑,算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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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他们这个时代的青年,少不得知道些太平天国小刀会的历史,在豫园的点春堂前欣赏任伯年的《观剑图》时,茵陈随意哼起舞剧《小刀会》里流传最广的一段音乐来。甘遂听了说,这个我也会,随着她哼的曲调唱了两句,“双手捧上酒一盏,献给英雄刘丽川”。
他还没唱完,茵陈先笑得弯了腰。甘遂停下来,问她为什么笑,茵陈说,我没想到你还会唱歌。甘遂说:“我们军区文工团来上海取经,学过这个舞剧,有一阵老演这个,听也听熟了。”茵陈说:“我知道,我也是这么听熟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唱出来,我总觉得你是很严肃的人。”
甘遂拖了她的手离开点春堂,笑说:“我严肃吗?我一直以为,我给你的印象是另外一种。”茵陈偏过头去,问哪一种?甘遂笑而不答。茵陈默然一笑,不再提这个话头。
确实,甘遂在和茵陈接触的这一个星期里,半点都不严肃。一开始就炫耀他的书法,后来又是递纸条又是送电影票,逮到机会就不放手,偷香窃吻、求爱索欢,没有一点严肃的地方。但他外表一脸冷毅的样子,让茵陈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也许女人们都喜欢这样外表冷静内心热情的男人,那让她们觉得,他对别人都冷若冰霜,就对自己热情如火,那一定是我的原因。是我让他这么开心,愿意流露情感。
豫园不大,小半天就逛完了。出了园子,甘遂带茵陈去老饭店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甘遂点的两三样菜,够他们吃就行了。正是秋天,上海著名的大闸蟹上市,甘遂点了清炒虾仁、芙蓉蟹斗,一个冷盘是糟毛豆。都是上海菜里的精致菜点,茵陈每吃一个都说好吃。
甘遂显然是一个点菜高手、常下饭店的人,而茵陈却是除了在家吃饭,就是吃学校和单位的食堂,这样在外吃饭的机会不多。最后一个小盅子上来,揭开盖子,是清炖蟹粉狮子头,汤是用的鸡汤,金黄的蟹粉油点缀着粉白的狮子头,边上有两棵小小的青菜心。喝一口,鸡汤香混着蟹粉香,直往胃里钻。
虽然前面已经吃了炒虾仁和炒蟹粉,但这个菜融合了蟹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