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至,落雪盖着落雪,层层叠叠,如为定春城穿上一件大白衣袍。城中梅花团簇,星星点点缀在大白衣裳上。若是给画师瞧见这番景色,怕是就多出一副纸上盛景。
定春城城后一条结了薄冰的河畔,梅树林立鲜明的紫红在白雪中铺盖数里,如新婚女子的盖头落在河与城之间。
梅林中有走步出拳声,老人教诲声。
过了年关便是八岁的白川此刻正在白愁的教导下练习新的拳招。
四年时间,白川褪去了些稚气,原本肥嫩的脸庞勾勒出了棱角,外貌上像极了他的娘亲。唯独一双清澈眼眸和他父亲的几无二致。温和的目光与微吊的眼角,一副如墨轻描的眉毛浅淡修长微微下弯,与白庭山那双温润的眼睛如出一辙。
无论是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认为,白川是一位和他父亲一样知书达礼的读书人。实在让人难以把这个温柔懂事,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孩子,和小武痴这个评价联系到一起。
白川确实比一般孩童懂事,除了不喜欢读书之外从未发过任何脾气,对下人也是极好,从未如其他世家公子视下人为奴仆。
七岁的白川仍是大字不识几个,让做娘的陆青梅挂心不已。一有空就劝诫白川识字,与白庭山念叨儿子识字之事。
父子俩很有默契,一个不急,一个尚早。为此陆青梅难得冲两人发了脾气,最后白川一边安慰哭的稀里哗啦的娘亲一边学着用笔写就自己的名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下百来个白川,总算让娘亲满意过关,一听到还要写娘亲的名字,丢笔就跑。
之后,娘亲也催,但不再像之前一样强硬急切。
白川收拳站定,t吐出一口浊气,今日学的新拳招艰涩难懂,搞得自己心念驳杂,他向身旁的白愁吐苦水道:“爷爷,这拳好难啊。”
白愁笑道:“这不过是军中步卒的通学拳招,你还小身子难以像成人一样伸展,以后长开了自然就简单了。”
百川看看自己的双拳,点了点头继续动身挥拳。
白愁看着孙子的身法,赞叹不已。这几年观察下来白川的武学天赋与心性,便是在军中白愁也不觉能有几人可以与自己的孙子相提并论。
更何况如今的白川,肉身血脉比普通孩子强上数倍,甚至可以媲美一位军中步卒。
白愁越看越满意,那些死掉的老骨头里谁家孙子能比?
至于为何白川肉身之力能这么强,老将军心中只有个大概猜测,从小炼体与得天独厚。
不过白愁清楚,想在乱世中有一方作为,仅凭武力根本无用。一如白愁自己,沙场可敌万人又如何?不过几十年就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再无当年气力。还有几人会记得当年的白武痴,万人敌?白愁知道人间有一种人,生来不同,可修行天地达道,从而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所谓的武夫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个笑话。唯有踏上修行,才能在乱世留名,就如一日后过城的骚婆娘,与白愁同年从军,如今却还是一副二八女子模样,犹在乱世中大放异彩。
白愁感叹,看向白川的眼神充满希冀。
八岁开灵台!明年白川八岁,只要入山可以开灵台,便能成为修士。
白愁对白川有一种莫名自信,几近自负。
与白川相处最多的他,对自己的孙子最是了解。
这样一个心智心性两巅峰的孩子,岂会是一个摸摸无名之辈?
甚至白愁无事饮酒时会悄悄幻想自己孙子成为仙人后的凌空之姿,那时独自饮酒的老将军就会偷偷笑出声,轻如醉话。
白愁心情大好,摆起拳架,大喝一声“看好了。”
一身白衣的老将军在大雪与落花间出拳如流水,流畅如一部顺风翻页的拳谱。拳路越往后,拳意越重,老人身上更是有一股凶悍之气随拳意攀升。
白川心神震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白愁这么凶厉的出拳,杀机毕露。
突然一拳斜斜向下直奔白川面门。白川悚然一惊心想后退,却是被充满杀机的拳t头吓得身体僵硬,察觉无法动弹白川很自然将头一歪。落在白愁眼里这一侧头的确是避了要害,但若拳重照样要落个脑花四溅的下场。
一拳猛然停住,紧贴在白川面门,拳风荡开风雪,冲散白川鬓角发丝。
白川屏住的一口气,在拳停后重重吐出,额头上一层细汗。
“无论何时,做何事,拳不能放。”白愁收拳告诫。
“嗯”白川点头应下,擦去额头汗水平复心绪。
爷孙俩练到明月高升,方才打道回府。走在月夜下,白愁背手闲聊:“川儿想不想成仙?”
白川知道成仙是什么意思,练拳时常听别人闲谈提及,在家里父亲叔伯与人会晤时也偶有提及,娘亲更是老让自己小心她的宝贝箱子,说是仙人做的宝贝。
吸收灵气入体借此修行然后一步一步成为仙人。但白川不知为何明明没接触过修行事,心底却有些莫名排斥,甚至有些厌恶。所以他摇了摇头,“不想。”
白愁愣了下,停脚看向百川想问个缘由,但是想到终究是个七岁孩子,有些事见都未见自然不懂,也没太在意继续前行,哄孩子般笑问,“为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不想呀?”
白川学父亲的样子沉吟,思考中指尖摩挲。白愁看见白川这副小大人模样忍俊不禁,
眼下正是夜禁,此时街上行人只有爷孙二人
白川抬头正欲回答,前面突然凭空出现一位少年,正好挡在爷孙身前。比白川要高一个头的少年淡然抬头看向白愁,问候道:“白将军,”好久不见。”
白愁发懵,一时间没认出眼前老气横秋的少年。可当白愁看见少年腰间悬挂”天上手””的玉牌时瞬间恭身行礼,郑重道:“白愁,见过国师大人。”
白川察言观色也马上学着爷爷样子恭身作礼。
少年抬手打断白愁行礼,笑了起来“只是顺路,便来见见将军,将军气色不错便好”少年转而打量白川,察觉白川身上血气旺盛,心生奇异问道:“这孩子?”
白愁还没开口,白川作礼抢答道“”我是白家长孙,名川。”
白愁点头道:“这是白某的孙子,三岁起便日日习武。”
“嗯”少年看着白川的眼中有笑意,““这孩子不错,是个武学奇才。”少年测身神手对白愁邀请“同行一程?”
白愁赶忙快步上前,走至少年身旁,向白川挥手示意先回家。
虽只有七岁,但常年习武让白川的胆子非比寻常,更何况隔着几条街就是自家。白川没有多说什么与爷爷和少年告辞离开。
白愁陪着少年慢行。少年笑道“将军如今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真是让人艳羡。”
白愁心中猜测国师今夜见自己的目的,征伐数十年的他可不会相信国事繁忙的国师会无聊到只是来看看自己。将此事与骚婆娘过城和边境局势联系起来,白愁烧有明悟。恭敬的说了句算是拒绝的言语,“实在年老体衰。无法沙场争锋,窝于家中看着儿孙已是尽力。”
“也罢,将军无心也不强托。”少年负手,脸上笑意温和。
“国师为大齐殚心竭虑,辛苦至今让人钦佩。”白愁深知国厉害,喜怒难测,有些惶恐自己惹恼了他,赶忙拍上一堆马屁。
如今世上只知大齐有一位与楚国女子国师齐名的少年国师。却无几人知道少年国师的恐怖,而白愁恰巧知晓其中一些也经历过一些。
其中一件在齐国最为出名,国师曾在百万楚军与十数名随军修士间以一人之力救出齐国先皇,一手保住了当时岌岌可危的齐国国祚。
另有翻掌覆灭中士道前身吴国,举国上下无一人生还,当时白愁还未从军,听长辈们说起那一战只拥了,一年,二十万兵力。
最近更是听说大兴水路。于南境通江州生生用人命堆出一条通南江
国师所行之事远不止如此,可以说没有这位国师,就没有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