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用手拉起长裙,飞快地旋了一个舞步,对镜子作了一个“陈果式的微笑”——正如同事们形容的那样:浓密的长睫下垂,嘴角上挑,又妩媚又调皮,瞬间的眼风,迷人而致命,勾魂摄魄。她自得意满地离开镜子,走向敞着门的广告部,就听到老李亢奋的声音:“陈果呀,也没什么秘诀,就是靠一张脸蛋儿,吃广告这碗花花饭。”
陈果顿时脸色沉下来,手紧紧抓住大草帽,把它翻过来卷过去,不由得站在走廊里谛听。
她又听到耿涌的声音:“头,我看是你工作分配不当。不如让她在家坐摊当,免得给咱报社带来不好的影响。”
程实委屈地嚷嚷:“我分配不当?她就是冲着这广告来的,不让她干这一行,她怎么去展览自己的脸蛋儿?”
陈果紧紧咬住下唇,竭力地克制着。
只听老李又说道:“对,陈果的口头禅是‘卖脸不卖身’嘛!”
人们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
陈果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跺脚,旋风一样冲进房门。
谈兴正浓的人们一见陈果进来,一下子都闭了嘴,装出埋头工作的样子。老李想把漫画藏起来,他伸手的动作,让陈果的注意力转到那张画上。她走过去抢过漫画,竭力抑制着羞辱和愤怒,把漫画装进了手提包。她一转身便换成了动人的微笑,落落大方地站在地中央像在舞台上报幕一样,朗声说道:
“谢谢诸位,只说我卖脸,没说我卖身,已经是对我的褒扬了,我陈果由衷地感谢大家嘴上留情。”
她笑眯眯地逐个打量着同事们尴尬的脸,又像在舞台上谢幕一样,仪态万方地深深鞠了一躬,姿态优雅地退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同事们鸦雀无声,个个面面相觑。程实扔下报纸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以后,你们说话注意一点,好不好?”
老李说:“咦,你不是也跟我们一起说了吗?”
程实有点窘:“要说嘛,也得小声点儿,关起门来说嘛。我是头,她万一出了事,我不好交代呀!”
人们哄笑起来。
小王扮了个鬼脸:“咱们都上当了。头对陈果是大爱若恨哪!”
耿涌老老实实地问:“爱?咱们头都50多了,陈果才25,这,这合适吗?”
老李鬼鬼祟祟地:“那才有戏看呢。”
人们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陈果依在走廊的墙上,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停了片刻她跑进了洗手间,用冷水冲去泪痕。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粉盒,在镜子前一边补妆,爱怜地用粉扑拍打着自己的脸,一边自言自语:“陈果,你已没有退路,也怪不得别人,挤进广告女这块黑面团里,就只能任人揉捏了。
陈果小心地用棉棒沾去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却越擦越多。
程实从办公桌前起身来到走廊,四处张望。他不知道陈果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情绪烦躁地从后门出来,向报社后院的一幢玻璃大楼走去。这里是独身宿舍,他以为陈果会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跑回洞里。
章节57
57。柔情的魅惑
陈果一边化妆,一边自我解嘲:“要是早知道得靠姿色谋生,当初从南川出来,我就不该去中央戏剧学院攻读戏文系,该去读商学院,出来就是个大经理大老板,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惨喽,背着骂名,还两手空空。”
陈果对着镜子做了个自我解嘲的鬼脸,放下眉笔,又拿起口红,继续自言自语。半年来,她一个人四处奔波,养成了这个习惯。“那我何不再去从政,做个实权人物、父母官,吃一方俸禄,保一方平安?”
她反复打量着自己,用手按住镜面上那只俊俏的鼻子。“陈果呀陈果,你别胡思乱想了。你穷清高当不了商人,心太软又当不了官,多愁善感只能抡笔杆,你已没有退路,只好来当广告女。”
其实,陈果来当广告女并不仅仅为了当初的逃离,她有难以言喻的隐衷。
陈果刻意地在脸上涂抹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多年的社会生涯,使她惯于用化妆这种特别的形式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一上妆,她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角色,隐身在角色后面,多大的悲喜她都有勇气承担了。
她用暗蓝色眼影把上眼皮描得幽深朦胧,像两片暗记。分社部的美术、浪子古家栋曾说:“果果,你的上眼皮是两块陈记招牌,就像酒店的幌子,人一看就醉三分。”可她心里明白,她要麻醉的首先是自己的灵魂。
她把唇涂成一种幽幽的玫瑰色,闪着魅惑的光泽,用的是另一个追求者黄金集团公司董事长郭松从美国买回来送她的特别口红“热吻无痕”,十八个小时不退色。
她的唇型线条太直太硬,有一个阅历不浅的老演员帮她化妆时顺口评介说“果果长了一付禁欲主义的薄唇”。她为此还专门查了字典,弄清了什么是禁欲主义。她也找到了一个弥补的办法,在上唇尖上用褐色眉笔描出两个小半圆,使红唇看起来像倒下的字母b。她在广告女的生涯中坚守着贞洁的防线,像一个印刷的字母一样不可更改。
陈果画好妆故作平静地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人们沉默着,不时偷偷鬼鬼祟祟地一笑。
程实从外边进来,看见陈果才松了一口气。他望了望陈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隔着桌子递给她。
这也是一张漫画。漫画上,耿涌的头安在一个方方的“云烟”烟盒上傻笑。头发扎成古代武士的一束盘在头上。
他伸出一只铁钳大手,和他握手的人一副痛苦相。漫画上面也有几行题字:
“耿涌耿蛰。”
“极品烟”,我们的宝贝儿!
“生在现代的古代武士,醒来吧!”
程实小声对陈果解释:“大家没有恶意,都是开玩笑,他们也嘲笑耿涌不合时宜,说他和人握手像钳子一样,让人受不了。”
陈果没理程实,只是对耿涌抛出致命的一笑。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大眼睛里泛出柔情的魅惑。耿涌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正碰见程实不怀好意的目光。
程实干咳了一声,说道:“耿涌,你今天去滨海采访黄金集团公司郭松董事长,准备好了就走吧。”
耿涌说:“我明天走。部的姚晓津也去采访郭松,我坐她们的小车方便。”
老李打趣道:“极品烟,和你未来的嫂子搭伴去呀?”
程实又说:“陈果,你的120万广告任务现在还是个零。车马费倒报销了三千多,你得抓紧啦。咱们报社可是有合同,半年内不进广告费,等于自动解聘。”他幸灾乐祸地盯住陈果。
陈果冷冷地回击道:“程部长,承蒙你的关照,分给我的那一片全在山旮旯里,我总不能到农民的口袋里去掏广告费吧?”
程实有些尴尬地说:“地片不是你自己挑的吗?怎么现在来埋怨我?”
陈果一笑,故做天真地说:“咦,程部长,你不是说那是你的老家,从镇长到村长都是你的朋友吗?”
御宅屋自由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