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京城的夜市比白天还热闹,白天各有各的宴要赴,各有各的风雅要附,晚上各家的姑娘公子闲了无事,一起约了出来逛。天再黑,只要人没走尽,就也不算晚。
还记得几年前的一次元宵,蹊京百姓竞相出游,长街上的店铺竟然开了一天一夜,烟花爆竹响了一宿,直到次日天明破晓人们才想到时间过了多久。
后来就再没有比那次更开怀尽兴的时候。
如月和橘子在茶楼里坐的都有些打冷颤,橘子看了看外头,人还是那么多,一点也没有要尽的意思,恐怕又要通宵彻昼。
如月有些支撑不住,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她道:“那两个怎么还不来?难不成真是玩的野了不知回家了?咱们去找找她们吧。”
橘子说好,叫了小二过来结账,夜深风凉,又把披风给她披上,“坐了这会子,姑娘头发都有些松了,只是在外头不得梳理......敛秋和拂冬到底年纪小,要奴婢说,姑娘就是太好脾气了,处处都纵着她们,惯的她们这么无法无天的。”
“她们那么小就让家里给卖了换钱,受过多少罪。不像你是家生子,从小也当半个姑娘似的长起来的,对人还是宽厚些好。”
如月跟橘子出了茶楼大门,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喊:“走水了!琼楼走水了!”
街上有的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有人大声叫嚷着四处乱跑,便也都跟着跑了起来,这一跑可不要紧,整个长街都乱作一团,哭的、喊的、走散叫人的......种种声音撞进如月耳朵里,她看着眼前这些像是遭了灭顶之灾逃命的百姓,腿就像灌了铅,艰难的在人群里穿梭,呼唤橘子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海里......
巡查的士兵穿着厚重的盔甲挤在人流里,领头的大喊:“百姓们都别跑!我们是来维持...哎!谁踩我脚啊...”
乱套了!
整个长街都乱套了,如月急得眼泪都流下来,珠花钗环散落一地,披风丢了,裙子也脏了,鞋还掉了一只,她都怕被这些人踩成肉酱,不知是哪个从她身边过,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心道不好,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不想却被一个人扶住了。
来不及多说,那人赶紧拉着她到了街边人少的地方,平常出门必仔细梳头认真打扮一番的的讲究人,此刻就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她现在就想赶紧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本想匆匆道谢就赶紧离开这人,不过她还是悄悄看了眼,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多谢壮士就我一命,我是康阳侯之女,壮士不妨留下姓名,改日我叫我父亲登门拜谢。”
如月复又垂着眸子,只看着那人玄黑色的鞋履,她以为自己这番话说的极妥当,那人却轻笑,说:“姑娘贵人多忘事,我早就将我姓名告知姑娘了。”
还是熟人?如月一抬头,正对上秦暄那双含笑的眼睛,她不禁赧然,赶紧别过头去,道:“原来是秦公子...那天太匆忙,并没来得及相认,没想到今天长街乱糟糟的,还能碰上秦公子。”
“过年了,听说蹊京夜市繁华,我带着人也上街来看看。”
秦暄看她冻得发抖,目光顺着那条水红裙子看下去,只见她那只暴露在冷风里的玉足踩在地上,就算掉了一只鞋,脚踩在冰凉地面上,在人前也站的腰背挺直的,没有半点畏畏缩缩,不知比下去多少高门绣户的女娇娥。
他心下一动,反而是她这幅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刚强劲儿,更让人心疼。
于是乎秦暄脱了靴子,递到她面前,她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往后退了半步,秦暄一愣,随即满脸歉意,道:“我看姑娘冻得发抖,想把我的靴子给姑娘换上,姑娘要是嫌弃,就......”
“没事。”天太冷了,如月早就冻得受不了,可以说是一把夺过靴子,没留神还摸到了他的手,她也没在意,弯腰就穿上了。
他靴子快比她的脚大一半了,穿着空荡荡的漏风,但那也比没有强,这时候她才发现他这就没鞋穿了,一想到刚才自己就像恶狗扑食一样,脸又红了,说,“连累秦公子没鞋穿,真是不好意思。”
秦暄摇头说没事,随手从路边捡起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挤掉的鞋,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说着就穿上,竟然还挺合适。
如月让他逗得掩着嘴直笑,她从来不忌讳什么笑不露齿行不带风,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跟这些从小循规蹈矩的蹊京贵女格格不入。
秦暄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说:“时候不早,不如我派两个人护送姑娘回去吧,姑娘的丫鬟们呢?难道姑娘一个人出门吗?”
经他这么一说,如月才想起来走丢的橘子和秋冬,她连忙说:“我带了三个丫头出来,街上乱哄哄的全走散了,这会子不知道她们在哪儿,这夜深了,还得劳烦秦公子帮我找找...一个叫橘子,一个叫敛秋,一个叫拂冬。”
“徐慎,带个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那三个丫头。”秦暄吩咐,又转过头跟如月说,“街上风大寒冷,不如姑娘找个地方略坐一坐,我的人办事牢靠,费不了姑娘多少工夫。”
如月有些犹豫,毕竟深更半夜的跟个男子在乱七八糟的大街上逗留,虽说是为了找人,可说出去不大好听,周峤跟秦暄又是朋友,别因为这事再有人跑去取笑他。
“多谢公子好意,我想着这么晚了还没回去,我父亲肯定也派人出来找我了,还是我先回去给我父亲报个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