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平十三年初夏,越国公邓英次女邓若云与太子定下亲事,预计明年三月举行大典。蹊京城中权贵闻说,无不上门拜访祝贺,唯恐落于人后。
四月初八,越国公设宴翠峰山苑,此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行走山间长廊仿佛置身工笔古画,远眺群山令人心旷神怡,脚边偶尔蹿过几只极肥的野兔,把女眷们吓一跳,倒叫男宾后悔没有带弓箭来,否则也可给今日的席面添道佳肴。
越国公笑着拱手,道:“今日小女是定亲之宴,为给小女积福积寿,就放这些小东西一马,改日咱们围场秋狩,岂不更快活。”
越国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若泽前些年随昭华公主嫁去了草原部落,如今偶尔传回几封书信,聊以安慰两个老人的心。好歹还有小女儿若云一直侍奉左右,与长女难得一见,越国公夫妇便越发疼惜这个小女儿,与太子结亲一事外人看着光鲜无限,其实于国公夫妇来说,不过是把女儿送进了一个规矩天大的牢笼,比起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更希望女儿能平安快乐的过完一生。
男宾那里欢声笑语不断,女眷万春亭这里倒显得有些冷清。
越国公夫人穿着一袭绛紫氅衣,配上天青色裙裳,看着雍容华贵不失气韵,可面上却有愁容,不时跟身边的丫鬟低语几句,像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一个年长的世家夫人左右看了看,跟身边人嘀咕:“怎么等了这会子,还不见二姑娘出来呢?难不成是姑娘家面嫩,定了亲不好意思出来了?”
一个青衣衫的夫人笑了笑,说:“横是有事耽误了吧,现在连咱们都不敢见,将来当了太子妃,还能天天躲在东宫不出门?”
几个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那边有人来传话,说:“报夫人,已经到了开席的时候,请各位夫人姑娘移步。”
事再大也大不过吃饭去,亭子里的人收起闲话,纷纷起身跟在越国公夫人身后,国公夫人此刻背对着众人才叹了口气,低声问丫鬟:“二姑娘还是不肯出来见人吗?”
丫鬟皱着眉头说:“是,奴婢去请过几次,二姑娘都不开门...要是到了明年,姑娘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那该如何是好?”
国公夫人心乱如麻,女儿从小就是倔脾气,她不愿意干的事绝对不给半点好脸色,以前他们夫妇还能惯着她护着她,可是如今皇上下旨跟太子定了亲,就算她再不愿意,满城亲贵都已经知晓,哪儿还有能更改的道理?
国公夫人现在也别无他求,只求今日这个定亲宴安稳度过,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众人都去用饭,山林里渐渐安静,只见山间长廊上两道丽影行走其间。如月穿着品月色迎春百花阔袖氅衣,梳着垂髫分肖,髻边簪了一朵淡粉绒花,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把席面摆在山林子里,这是什么闲情雅致呢?也没个人带路,走丢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如月轻声抱怨,后悔刚才跟着她们闲逛,老老实实的坐着肯定丢不了。
橘子也跟着附和,两个人一直顺着长廊走,隐约能听见人说话声了,两个人喜出望外,谁知转角处飞来一个人,还差点把两个人撞翻了,橘子张口就要骂,等看清楚了那人,讷讷道:“周公子?”
周峤刚接了雍州节度使次子进京,急着来赴宴,看这四下里无人就大步流星跑了起来,谁知碰上了她们主仆。
“真是不凑巧,我还以为大家这会子都去用饭了呢。”周峤笑着说道,看她面上不悦,想来是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妆容头发叫他弄糟了,“你平常这么不爱打扮的人,今天好歹收拾收拾,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如月并不吃他这一套,红着脸说:“你瞎说什么...我今天早起梳的头都叫你弄乱了,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你还像个猴儿似的乱窜,没个正经样子。”
周峤看她不大个人儿,还端着架子数落他的样子就想笑,道:“一看你就是跟旁人走散了,不然怎么会稀里糊涂的走到上山口去呢?自己都是糊涂虫了,还管别人是不是猴儿?”
听他这么一说,如月面上更烧得慌,捂着脸直说:“我就说嘛!这是哪门子的闲情逸致,让客人连在哪儿吃饭都找不着。”
“行了,遇上了我算你万幸,我来过这儿好几回了,闭着眼都能下山。”
周峤得意洋洋,如月一双贼手悄悄攀上他的腰,冲着那嫩肉就掐了一把,疼的他哎呦一蹦三尺高,捂着腰一面跑,一面回头说:“你这个泼辣妇人!狠毒妇人!”
“你说谁呢!叫你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下回还敢不敢了?”
如月提着裙子追他,两个人在山林间嬉戏打闹,就像还未经世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