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什么呢?是一个破碎的家庭。母亲忍无可忍,她要的幸福生活,这个男人全部拿走了,她那些平凡又小小的渴求,这个男人毫不在乎,他明明可以做到,她要的并不多,她只想一日三餐,你伴我伴,她还想着等我长大,她觉得他会懂得,但她真的失望透顶了,她不想再等了。
母亲问了父亲怎么办离婚手续,父亲也告诉她了。母亲像是首次面对现实一般垂下了头,她开始意识到她十多年前做了个错误的选择,她看到多年的感情的破碎,她看到了离婚后旁人的指指点点,她看到了不幸福的余生。
母亲整日在电话机旁哭泣,不知道她坐在那里是为了打电话方便,还是因为可以利用电视机遮住她哭泣的脸。
我恨透了愚蠢又没有责任感父亲,更恨他根本不爱我却偏偏带我来这个世界上受这精神上的折磨。我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打得他求饶,在那样得想象里我感觉到了快感,但我也感觉到我好像是个内心扭曲的变态,天底下哪有儿子做梦都想打老子的道理。
一边为自己扭曲的想象感到负罪感,一边又沉迷这种想象。我变得一天天更加沉默了,我喜欢躺在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身体盖住,我觉得有一种被拥抱的安全感。我不用再去面对夜幕将临的时刻,不用再去面对一个我无法改变的家庭。
从夏天到秋天,再到春节,妈妈的眼泪流了再流,直到没有眼泪可流,但他和父亲的婚姻依然存在,我的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并没有应声倒下。他们好像和好如初了,再一次像一对恩爱的夫妻一样,带着我走亲访友,在车里聊着日常那些琐碎,偶尔发出阵阵笑声,留在高速公路上久久回响。
那年我还才十岁,渐渐明白了家庭的含义。家庭并不简单的就是三个人住在一起,而是一个三角平衡关系的有机体,他不是零和博弈里的你死我忘,他更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我们每个人都有缺点,我们也在忍受这个家庭里其他人的其他的缺点,只有将残缺和包容维持在一个巧妙的平衡,三个人才能毫不费力,一旦某个人自私的打破了这个平衡,过分放大残缺,这个平衡关系就会被破坏;过分放大包容,另一方就需要更多的展示残缺,说来可笑,但唯有如此才能维持平衡。平衡本身就是个很暧昧的东西,它无可衡量,也无法量化,看不见摸不着,我们只能后知后觉的靠结果去评价它。我并不清楚爸爸是收敛了残缺,还是妈妈扩大了包容,让这个原本失衡的家庭再一次回归到了正轨。
人是讲感情的,正如人是相信希望的。一段破损的关系是可以恢复到原型的,甚至比原本的更加强壮。付出的泪水如果不能摧毁一段感情,就会让一段感情变得更加牢固。父母的感情让我厌恨,也让我感到安心。如果父亲不再赌博,或者我们家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总会做一个梦,梦见在一个码头,码头上停着一艘小木船,四周是浓得散不开的雾气,月光撒在雾气和水面上,为黑夜染上神秘的色彩,我和妈妈坐在后面,父亲在前面划着船,不知道怎么的,划着划着船断成了两半,我和母亲逐渐沉入水底,母亲的表情是看不到任何的惊恐,她甚至还在淡淡地笑,她牢牢地抱着我,我无论怎样也挣扎不开,我大声呼救,可是没有人能听到,而父亲还没有意识到我和母亲已经沉入到水底,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划着,驶入黑暗深处,那里没有光,只有雾气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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