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惜年就明白了,他要约的客人不但非富则贵,很可能还是名头很响的人物,让自己跟着温从嘉过去参加,不过是跟着见见世面,长点儿见识罢了。
惜年等温从嘉从会议室出来,赶紧把这件事向他汇报。温从嘉微微一笑,笑得很有几分暧昧,“我还用得着跟着去吗?”
“你不去难道我一个人去啊,叶老大说那个场合我都说不上话的,我一个人去岂不是像个傻子。”惜年不大喜欢他笑容里的暧昧,这种暧昧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他爱去不去,何必这么话里有话呢。
“你快结婚了吧?”温从嘉大概瞧出来惜年不大高兴,收敛了一点儿。
“怎样,你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惜年有些疑惑,一向深沉的温从嘉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很有些耐人寻味。
“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叶老大的局能让我们过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温从嘉似乎欲言又止,最终他轻声说,“京城的关系网太深了,不要抱太大希望。”
难得他这个深沉的人也有感性的时候,惜年有些感动,轻轻点头,“多谢提醒,国泰的项目我做得不够好,中建这次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
“国泰……你很快就会明白其中的原因。”温从嘉说了这句话就没再说什么。惜年没听明白,但是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
因为有叶南峥之前的提示,惜年没有花心思打扮,脸上化了淡妆,穿一套西装长裤的职业装就出门了。只是别有心机的,她加了一对闪闪发亮的黑色流苏耳环。
叶南峥的饭局安排在京城一家高档会所,远离中心城区,周围依山傍水,环境非常清幽,很符合他的身份,低调内敛又不失大气。
惜年和温从嘉跟着服务生穿过华丽的大厅和长廊,走进一间装修高雅的包间,叶南峥看到他俩进来,站起来把他俩介绍给他的几位客人。惜年留意到,他没有介绍那几个客人的身份,甚至连真名都没说,只用了张总、王总这样的称呼。
那几个不知道真实身份的张总、王总们一看气质和风度就不像普通商人,他们衣着简朴,说话声调不高却不怒而威,对惜年这样美貌的女人似乎也不怎么看在眼里,甚至有种不太想理会的傲慢,只是因为她也是叶南峥请来的客人,不得不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在这种氛围里,叶南峥却应对得游刃有余,从小在官宦家庭耳濡目染的世家子弟,他见多了这样的场合,因此哪怕几位客人都很严肃,场面也没有冷下来。
酒酣耳热之际,温从嘉装作随意,在惜年耳边低语,把客人的真实身份一一告诉她,让惜年想不到的是,这桌贵客的身份一个比一个高,难怪他们不愿透露身份,想来彼此也都是知道对方身份的,酒桌上不必再客套介绍。
叶家少爷的局,贵客们都很给面子,他们交谈的时候,惜年只能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样的场合,她一个美银的小小VP,的确是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但是从他们的话里行间,惜年还是听出点门道。
这让惜年有点儿不知所措,原来她以为上头让她交出国泰的项目是有人看不惯她,要整她,谁知道人家反而是在救她。叶南峥早已离开美银,不见得会亲自出面处理这事,多半还是通过王莞,王莞知道中建的项目需要用人,也知道国泰出了事,所以及时甩锅出去,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
忽然就理解了前一天温从嘉听自己说起叶南峥要请客的事,他那种奇怪的表情,原本对她和叶南峥亦师亦友的关系,温从嘉是很坦荡接受并且利用的,现在看来,他有了别的想法。
惜年悄悄打量叶南峥一眼,他那种从容淡定范儿和当初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晚的他让惜年有些害怕,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操控一切,自己和周围的人就像被他利用的棋子,想摆到哪儿就摆到哪儿,哪怕他人已经不在美银,但是他的影响力一直在,并且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影响力不仅没有减退,反而在增长,别说王莞离不开这个合作多年的上司,自己一样离不开。
离不开就意味着永远会为他所用,温从嘉是个聪明而且有野心的人,他一直试图摆脱叶南峥的影响,看起来效果并不怎么样,所以导致他和大老板Frank关系紧张。
惜年又看了叶南峥一眼,却不料和他的目光相触,他淡然一笑,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视线,惜年自己反而有点儿窘涩,酒桌上的气氛叫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酒局散得早,惜年仓皇地拉着温从嘉离开,差点儿就要拔腿跑起来。温从嘉叫道:“你是被谁踩了尾巴了,都没跟叶老大打招呼就跑?”
“不用打招呼啦,咱们快走吧,我快受不了了。”惜年好不容易从压抑的氛围里逃出来,一点儿也不想再回去。
两人坐上车,温从嘉问:“感受到了吗?”惜年一愣,“什么?”
“差距。”
惜年点点头,“感受到了,非常深刻,他比我们层次高太多。我坐在那个酒桌上,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话给他丢脸。”
“他让你去参加已经不错了。”温从嘉正说话,听到手机响,拿出来看看,对惜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惜年看到温从嘉的表情渐渐凝重,甚至他用余光瞥了惜年一眼。这一眼让惜年非常不安,然而只要温从嘉不挂电话,她就没法追问他出了什么事。
这通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温从嘉放下电话以后,兀自发愣好几秒钟才告诉惜年,“出事了——”
“什么事?严重吗?”惜年陡然紧张起来。
“有人匿名向证监会提交了国泰华星的一些材料,正好这段时间证监会的监察组在国泰华星调查,国泰方面非常生气,向Frank施压,让你先停职。”
惜年一听就急了,“可我早就把项目交出去了呀,我手里那些材料,又不是只有我接触过,陶醉那里也有,怎么就让我一个人停职呢?”
“有一份材料的复印件上有你签名。”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Frank为什么要相信呢?我怎么可能去举报客户,我在这一行不想混了?”惜年委屈无比。
温从嘉深吸一口气,劝她少安毋躁,“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Frank不会听信一面之词的,但是你被项目组安排调离,旁人很可能误会你会因此怀恨在心,再加上有心人从中挑唆,国泰方面才会在情急之下怀疑你。”
“谁会挑唆啊?”惜年觉得自己在公司已经够低调了,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妹妹,你傻不傻,公司里派系那么多,你我都是王莞的下属,你知道王莞有多少死对头吗?就算你再敬小慎微,也总会有看不惯你的人。”
出了这样的事,温从嘉也气恼,公司里人事就是这么复杂,稍微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使了绊子。惜年并非不谨慎的人,但是再谨慎的人,也难保会被有心人故意陷害。他自己刚入职场的时候就被同部门的同事坑过,从那以后就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心。
“会不会是陶醉啊,可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又是接手我项目的人,就算是为了避开瓜田李下之嫌,也不会是他啊。”惜年想不通谁这么恨自己。
“看上头调查结果吧,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公司让你立刻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和中建的人继续谈项目。”温从嘉让惜年先订机票。
事业一再受挫,惜年心情无比沮丧,第二天下午飞回上海,看着偌大的候机大厅,人潮来往,孤独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打电话给薛崇。
“宝宝,我在机场,你来接我好不好?”
“你到机场了?不是说还有两天才能会来吗?”薛崇记得惜年的行程。她每次出差,不拖延就不错了,很少提前返回。
“我有点儿事情,提前回来了。”惜年听到男朋友温暖的声音,没有控制住,哭出来,“老公,你来接我。”
“好好,我马上就到,你在机场等我,乖,别哭。”薛崇赶忙和人换了班,脱掉白大褂离开医院。
赶到机场,薛崇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惜年一人坐在墙角的行李箱上,心顿时柔软了,向她跑过去,惜年看到他也站起来跑向他,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怎么了,你哭什么?”薛崇不知所措。惜年很少在他面前哭,她一向倔强又坚强。惜年靠在他心口,“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受。”
回家路上,惜年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薛崇,“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这段时间工作特别不顺,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我都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就当是调剂一下。你整天拼命工作,我都怕你身体会受不了。”薛崇稳稳把着方向盘,关切地看了看惜年。
“嗯,既然他们让我停职,那我就休息一段时间。”惜年想好了,这回的事一定要调查得水落石出,她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回到家里,看到惜年疲倦地躺在沙发上,薛崇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
“蛋炒饭,亲爱的,你上回给我炒的蛋炒饭特别好吃。”惜年虽然满心烦恼,但是看到薛崇,心情就会好很多,他就是她的底气、她的退路,她的避风港。
“这个简单,我这就给你做。”薛崇去了厨房。
薛崇的拿手菜不少,尤其是蛋炒饭,更是一绝。蒸好的香肠和土豆切成一个个小块,加上新鲜虾仁、玉米粒和干贝,把饭粒炒到呈现金黄色,吃起来颗颗饱满、松软可口,让人回味无穷。
油盐下锅的声音让惜年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温暖灯光下那个精心为她准备食物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他,她心里就会有一股力量。
薛崇炒好了蛋炒饭,又做了一道汤,叫惜年过来吃。惜年说:“以后我也每天给你做饭。”薛崇跟她笑笑。
搂住她,薛崇低头在她脖子上轻撮一口。惜年推搡,“饭还没吃完呢。”
“一会儿再吃。”
他从来不会只闹一会儿,惜年知道他,笑道:“饭凉了不好吃。”
“凉了我给你热热,你出差好几天不在家,一回来就让我给你做饭,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干吗,半饱就得了,让我先吃。”
薛崇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解开她裤子。惜年搂住他脖子,任由他摆布,脑子里尽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宝宝,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的事吗?”惜年忽然在薛崇耳边问。
“记得,怎么了?”
“有一回咱俩坐地铁,你也这样抱着我……”惜年格格娇笑。
“你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薛崇有点儿意外,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她不会知道呢。
“那时候你太紧张了,我都能感觉你在发抖,而且你摸我的背摸到内衣,就跟触电了一样,但是你始终不放开我,我就知道了。”惜年含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两个人的小日子,只要彼此情投意合,怎么过都甜蜜,一锅蛋炒饭互相喂来喂去,吃了一个多小时,把饭都吃凉了,热情嬉闹、大汗淋漓,双双去浴室洗澡,又闹得到处都是水,直到躺在床上,才感觉到筋疲力尽。
“我爸快过生日了,整六十,你好好准备一下。”薛崇想起这件事,手指缠绕着惜年的头发玩儿。
“好,我会准备礼物给林爸爸的,反正我现在是闲人。”惜年轻抚着薛崇的脖子,怎么看他都顺眼。
薛崇把手放在惜年平坦的小腹上,像摩挲着珍贵的瓷器一样摩挲着她,“最好的礼物在这里呢,假如有一个小小的胚胎开始孕育,我爸爸妈妈一定很高兴。”
真不愧是个医生,触摸人体时眼睛会变得很亮,兽类才会有这样的目光,使得惜年相信,薛崇喜欢当医生并不是像他自己以前说的那样,觉得救死扶伤很高尚,他就是喜欢研究人体,结构、组织、肌体纹理,惜年见过他杀鸡、宰鱼、切牛排时的刀法,稳准狠,料想在手术台上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剔除病变组织。
“那你努力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惜年笑着用手指抚过他俊朗的眉眼。
“真的?”薛崇眼睛更亮了,“我们可以开始备孕了?”
“一直都可以啊,我从来没说不生宝宝。”惜年自从听了王莞的话,觉得要孩子还是越早越好,年纪大了不容易怀上不说,高龄孕妇生产也危险。
还有什么比创造生命更令人兴奋和激动的呢,薛崇忙了半天,说口渴,让惜年去给他倒水,他喜欢喝茶,尤其是把上好的绿茶放凉了喝,能让他一晚上都睡得很好,别人喝茶睡不着,他喝茶助眠。
惜年穿上新买的睡裙去给薛崇倒茶,发旧的海棠红,穿在身上却有一种古老悠远之感,仿佛秘境中的一抹暧昧,在卧室的朦胧灯光下,衬得肌肤晶莹如雪。
光着脚跑回来把茶水端给薛崇,薛崇喝了一口,水温正合适,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惬意地躺回枕头上,看到惜年墨玉一般的长发散落在雪白肩头,握住她肩膀,“裙子新买的?以前没见过。”
“在北京买的,本来想挑个好日子再穿,没想到今天就是良辰美景,提前穿给你看了。”惜年抬手把滑落的肩带拉起来。
薛崇又给拉下去,眼波潋滟,“这样才好呢。”惜年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把灯关了。
还是搂着自己男人睡觉踏实,惜年心里忽然就没有了往日的雄心万丈,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萌生退意,觉得自己怎么可劲儿折腾也折腾不过别人,尤其是见过了叶南峥的局,自己一辈子玩儿命工作也达不到人家的高度,三下两下的,就能被人撵回家来闭门思过。
她不甘心就这么蒙受不白之冤,可抱着薛崇的时候,感受到自己被他的体温包围,又让她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浮云,只有眼前的幸福才叫幸福,真真切切的,暖着身体暖着心。
朦朦胧胧中,找到他的嘴巴,惜年凑过去和他接吻,这是她最喜欢的,他的口中有淡淡的茶叶清香,他是雨后春茶一样脆嫩清爽的男人,心如冰雪,永远美好、安详。
早上,惜年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坐起来,拿起搁在床边的睡袍穿在身上,正要系腰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手腕。
“这么早起来?”睡眼惺忪的男人懵懵懂懂中睁开眼睛。
“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做早餐。”惜年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吻,看着他闭上眼睛才离去。
厨房里,她精心准备的早餐端上桌的时候,薛崇已经洗漱好出来,往餐桌旁一坐,对她招了招手。
惜年走过去,“不合胃口吗?”薛崇把她拉过来,“你坐我腿上,咱俩一起吃。”“坐腿上怎么吃啊?”惜年笑着抗议。
“能吃,你喂我呀。”薛崇指了指盘子里煎得酥酥嫩嫩的溏心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惜年轻拍他的脸,“薛医生,你莫不是吃错药返老还童了,自己不能吃饭吗,让我喂你?”
“童样痴呆,姐姐喂,啊——”薛崇张开嘴。
惜年笑得不行,只得把火腿煎蛋一口口喂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