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惜年没想到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动作,仿佛受到侵犯一般迅速地把他的手甩在一旁,缩了回去。薛崇讨个没趣,只得老老实实,不再做小动作。
惜年见他半天没说话,似乎有些愀然不乐,以为他是在生气自己刚才甩开他的手,扬起脸主动找他说话:“那个……薛崇……”
“什么?”薛崇把头低下来,靠近她一点,听她说话。
“小沫那些漫画,你不要生气,她就是画着玩的。”惜年早就想和他说说这事了,可惜总找不到合适机会。
薛崇早忘了这事,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感觉到她的关心,心里高兴不已,面子上却要装一装,“我不喜欢她把我画成那样,一点儿不符合我的气质,懂吗?”
“懂了懂了,不要生气。”惜年讨好地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薛崇的口袋。
薛崇拿出来一看,是一块长得很像软糖的海绵宝宝橡皮,假装要塞进嘴里吃,被惜年拦住,“傻子,这是橡皮,不能吃的。”
“上当了吧,哈哈。”薛崇得意地笑。惜年耸了耸肩,看到他把橡皮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脸顿时发起烧来。
女生都喜欢这些小玩意,连橡皮都要卡通可爱的,薛崇从来不在意这些,但是惜年给他的东西,他都会好好保存。
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等惜年撑起伞,薛崇打着伞很快消失在雨雾的黑暗中。惜年回到宿舍里,简单洗漱后直接就睡下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复习功课。
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时候,林司峤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回到宿舍。
“早回来了。”
“下课后为什么不等我?”林司峤为这事郁闷了半天。教学楼到女生宿舍这段路他前前后后跑了三四遍,始终没有找到她,这才忍不住打电话问她。
面对他的质问,惜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又想,才慢慢吞吞说:“没看到你,我就自己走了。”
“雨那么大,你没摔倒吧?”
“没。”
“那就好。”
挂断了林司峤的电话,之前的困意忽然没了,惜年索性从被窝里坐起来,玩了会儿手机。
薛崇发来一条微信,还配了一张图,小图看着就很惊悚,点开一看更是吓人,他不知道在哪里把腿蹭破了皮,“咝咝”往外渗血。可恶的是,他还故意拍下来给她看。
“怎么弄的,你回去的时候掉沟里了?”惜年回微信问他。
“抄近道回宿舍,翻树丛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伤口洗干净涂碘伏消毒。”惜年知道,喜欢打篮球、踢足球的男生们寝室里都会备有碘伏和酒精之类的外伤消毒药。
“涂过了。”
“涂过了你就睡吧,为什么要发给我看?”明知道他是故意要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为了送她他才受的伤,惜年还是想看看他会如何狡辩。
薛崇也是个不省事的,看到她发过来的问句,嘴角一牵,扯了个谎:“伤口火辣辣地疼,睡不着。”
惜年看到这条微信,微微一笑,回他:“闭上眼睛,关掉手机,你就能睡着了。”
“闭上眼睛也睡不着,除非你再听我说一句话。”
看到这几个字,惜年的心怦怦乱跳,猜测他是不是要表白,有点儿激动,又有点儿不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应,想关掉手机不看,又怕错过什么,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再次拿起手机,输入三个字:“什么话?”
薛崇也是一阵激动,打了几个字——我喜欢你,想想觉得不妥,又把这几个字一一删掉,过不了几秒钟,又重新把这几个字打了一遍,后面还加上后缀。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欲盖弥彰又欲说还休,薛崇看看很满意,发了出去。
惜年看到这句话,原本紧张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关掉了手机,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她能想象薛崇焦急等待她回话的表情,但是她暂时还不打算回应他。
林司峤从浴室出来,看到薛崇躺在床上看手机,腿和胳膊还受了伤,好奇地问:“你怎么比我回来还晚,是不是去送哪个女生了?”
“没有,我回来时摔了一跤。”薛崇并不想交代什么。
教室刚停电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有个人趁黑坐到惜年旁边,像是跟她说了些什么,那不是林司峤又能是谁。
林司峤坐到自己床边上,拿毛巾擦头发,见薛崇一直手机不离手,笑问:“你是不是去送孟展眉了?不要不好意思。”
“我送她干吗。”薛崇不屑地说。
“咱们宿舍离教学楼那么近,就算下雨,你一个男生也没有理由来个平地摔吧?而且你腿上和胳膊上的伤都是擦伤和剐痕,很明显是穿过小花园时被树丛绊倒摔的。”林司峤充分发挥名侦探一般的想象力,分析着案情。
薛崇放下手机,饶有兴趣看向林司峤:“没想到你不仅是学霸,还想当柯南,我怎么就不能平地摔了,雨天路滑,我一时没看路,跑偏了。”
“送女生就送女生,还不承认。”林司峤拧开台灯,埋头做题。每天晚上他都会做题做到熄灯,从不间断。
薛崇没接话,心情无比焦躁,惜年像是对他最后那句拐弯抹角的表白并不买账,迟迟没有回话,他不甘心,等了又等,直到熄灯。
第二天一早,薛崇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手机看微信,还是没有看到他想要的回复,顿时有点儿泄气,她这是什么意思?
从来没遇到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女生,她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美杜莎,有着惊世骇俗的美艳同时又有着致命的危险,谁看到她的眼睛,都会变成石头。
好在他一向诡计多端,既然她不肯正面回应,那他就想办法曲线救国。早自习的时候,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
林司峤看到他的动作,目光好奇地追随着他,怎么过去一晚上,他的伤反而加重了?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就猜到那小子是在演苦肉计,至于演给谁看,那就是他自己的秘密了。
惜年走进教室刚坐下,就看到薛崇站起来,晃荡着身体一步三摇地去收各小组的物理作业,走路重心不稳,就像古龙笔下的李寻欢,病歪歪随时都能倒下去。
难道他昨天晚上真的把腿摔那么重?想起照片上他的膝盖血迹斑斑,看起来是挺严重的。惜年忍不住又看了薛崇一眼,却见他在和孟展眉说话,孟展眉似乎在询问他的腿伤。
演技这么好,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惜年悻悻然地回转视线,把物理作业从书包里翻出来,故意等薛崇来的时候丢到他面前。
薛崇看她一眼,没说话,收了她和史小沫的作业离开。嘴角微翘,惜年的情绪在他意料之中。
不知内情的史小沫好奇地看看薛崇,又看看惜年,总觉得他俩的表情不对劲,却也想不通所以然,小声问惜年:“薛崇怎么得罪你了?你把作业本丢到他面前,他居然没发火。”
“没得罪,我就是不想看到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惜年单手托腮,手随意地翻着英语书,用荧光笔在词组下划线。史小沫知道她脾气,微微一笑。
下午有两节体育课,薛崇一反常态没有去打篮球,反而晃悠着两条大长腿坐在操场边的高低杠上看热闹。
女生们在场地上打排球,惜年心不在焉,总觉得薛崇另有目的,就算他受伤不能打球,他也可以回教室学习,不学习也就算了,他还故意坐在高低杠上看女生打球,惹得好些女生激动得球都不认真打了。
总有女生趁着捡球的机会去找他搭讪。以前他对班里女生总是爱理不理,眼睛长在头顶上一样,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不仅和她们说话,偶尔他还笑。
演技真的太差了,小丑一样!惜年暗自嘀咕着,注意力一分散,没留神对面的球已经飞过来,一记扣杀直接把她打趴下了。
“唉,惜年你没事吧?怎么看到球也不躲?”乔钰嚷嚷着。惜年今天是怎么了,打球心不在焉的。
“没事,我没事。”惜年自己站起来,虽然被球砸了一下,但是并没受伤。
“我怎么看你脸都肿了?”乔钰端详着惜年的脸。她的脸那么红,不是肿了还能是什么?细一回想,刚才那一球砸到的好像不是她的脸。
“没有啦,你看错了。”惜年绝不承认自己因为思想开了小差才会被球砸中。刚才她还抱怨别的女生打球不认真,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因为那个人坐在球场外,心思不能集中。
乔钰不知道惜年为什么一时脸红,一时脸又绷得紧紧的,看到薛崇坐在球场外张望,她有些高兴,把手里的球像篮球投篮一样投向他。
薛崇稳稳地接住她投过来的球,把球旋转着抛起来,让旋转的球在手指上打转,紧跟着又把球接住,抛回给乔钰。
两个人投球、接球的动作皆是行云流水般熟练,女生们看得既羡慕又有几分嫉妒。乔钰虽然学习差,可运动神经好得没话说,难怪能成为排球一级运动员。
看到薛崇那种得意的表情,惜年觉得他笑得十分可恶,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打球。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她再次转过身看向场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运动过后四肢百骸十分舒畅。晚上吃饭的时候,惜年比平常多吃了一个生煎包,正打算回教室上自习,看到薛崇发来的微信。
——我在医务室,你过来。
惜年猜想他应该是因为腿伤去换药的,思忖两秒钟,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没空,要回去做题。
不一会儿,薛崇打电话过来,“江医生回家过周末了,没有人给我换药,我腿上、胳膊上的伤痛死了。”
“你可以找护士,或者自己换。”惜年才不中计。那家伙撒娇的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并没有多疼。
“护士都下班了,自己换药不方便,你快来,我等你。”薛崇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
和史小沫说了一声,惜年独自去了医务室。江淮的办公室门关着,她轻轻敲了敲,很快有人过来开门。看到惜年,薛崇的表情显得十分愉快,等她进来,就把门反锁上了。
“干吗锁门?”
“怕有人忽然闯进来,看到咱俩单独在这儿多不好。”
薛崇笑嘻嘻地,把酒精和药棉摆到茶几上,撸起裤腿、揭开纱布,给惜年看他膝盖上的伤。伤势虽然不重,到底伤了皮肉,惜年拿起药棉,蘸了酒精替他消毒。
怕他叫疼,惜年涂药涂得很仔细,等药水干得差不多了,用纱布把伤口盖起来,用绷带固定好,防止伤口被裤子磨到。
薛崇的视线始终落在她雪白莹润的瓜子脸上,睫毛纤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水灵灵的一双明眸透着机灵劲儿,粉嫩的嘴唇,唇色淡淡的,她的五官明艳得像春日里盛开的玫瑰,越看越好看。他屏住呼吸、也不说话,生怕一说话就坏了这种微妙的感觉。
替薛崇处理好膝盖上的伤,惜年又让他把校服脱下来,替他处理胳膊上的擦伤。
“江医生怎么会同意你一个人留在他办公室?”
“你猜猜。”
“有什么好猜的,你耍赖了呗。”薛崇看着酒精棉棒涂在自己胳膊上,那种清凉过后又火辣的感觉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啊?”惜年好像看出来点儿什么,故意说,“我给你吹吹。”
惜年对着薛崇胳膊上的伤轻轻吹了口气,薛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被她这种又纯又媚的娇羞感迷住了。
“看来你挺喜欢这儿。”
“我从小就想当医生,觉得特别神圣。”薛崇忽然话锋一转,“你很有当护士的天赋,不如这样吧,将来我学医,当医生,你当护士。”
惜年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能当医生,我就得当护士?我才不要当护士,我要当也是当医生,你当护士好了。”
“我这么高个子去当男护士会把病人吓跑的。”薛崇笑着看着惜年,近一步说,“咱俩都当医生吧,高考的时候报一个学校,复旦医学院。”
说了半天,他的目的在这儿,惜年心里一笑,嘴上却说:“复旦分数线那么高,我可考不上。”
“你成绩挺好的啊,努力努力进年级前五十不成问题。”薛崇觉得,以惜年的聪明和努力,考什么学校都有机会。
惜年见他热切地看着自己,有心想逗逗他,“那我也不想考,我不喜欢当医生,医生太累了。”
薛崇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道:“不学医,你学别的专业也行,但是咱俩得考一个学校。”
惜年默默替他把衣服袖管放下来,整理平整,没有回应他的话。
“怎么,你不愿意啊?”薛崇见她不表态,不甘心地追问。惜年眼珠转了转:“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高三以后成绩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算成绩好,高考发挥失利也是常有的。”
早知道这丫头一肚子鬼机灵,满满的套路,东扯西扯就是不愿意给句痛快的,薛崇猜透她心思,笑着没说话。
“没见你去食堂,晚饭吃过了吗?”惜年转移话题。
“食堂的饭吃腻了,我自己点了外卖,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能吃。”薛崇站起来,把外卖送来的鳗鱼饭放进微波炉里。
“送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趁热吃啊,冷了再加热能好吃吗?”惜年找纸杯给他倒了点热水。经常值夜班,江淮办公室里冰箱、微波炉、电磁炉等生活设备一应俱全。
吃饭的时候,薛崇对惜年说:“手机在口袋里,你帮我拿一下。”“你自己不能拿呀。”惜年没好气。他也太会使唤人了。
“我吃饭呢,你就帮我拿一下吧,又不费力气。”
惜年无奈,只得拿起他校服,一掏口袋,发现里面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摸起来还凉凉的,下意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金灿灿的椭圆形珐琅彩蛋。
“这是你手机?”惜年斜着眼睛看着薛崇,他对此类恶作剧乐此不疲。
“给你的小礼物。”薛崇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嘴,不慌不忙地从惜年手里拿起那个珐琅彩蛋,打开机关,把里面的金色南瓜马车拿出来。
“我妈去俄罗斯出差时买的这个复活节彩蛋,里面有一辆小马车,我猜你一定会喜欢。”
惜年把马车放在手心里,对着光看,马车虽然小,但做得极精致,车门车窗都能打开,车身上镶嵌着红色宝石,金色车轮能转动,看起来华丽又复古。
如此精巧的工艺,马车上还镶嵌着红宝石,这不是普通的小礼物,而是价格不菲的工艺品。惜年小心翼翼地把马车放回蛋壳里,还给薛崇。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还没有勇气和力量去承受礼物背后所蕴含的复杂情感。
薛崇见她不收,有点儿着急,“没多少钱,你拿着吧。”虽是重金所购,但若收礼之人不接受,礼物便一文不值。
“我不要。”惜年再次拒绝,站起来逃之夭夭。
薛崇失望地站在那里,手紧紧握成拳,捏紧了那枚精美的彩蛋,默默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会让她接受,等着瞧吧,总有一天!
晚自习的时候,惜年有意回头看了一眼薛崇的座位,上课铃都打过了,他还没回来上自习,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拒收他的礼物,他生气了?
不至于吧,一点儿小事就生气了?惜年抿了抿唇,转回脸,埋头做了两道数学题,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却见薛崇好端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书,看样子是从后门溜进来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见薛崇忽然抬头,惜年赶忙把头转回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薛崇下意识看向她,安静的背影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暗自失望。
从小学到现在,薛崇也不是没对别的女孩子有过朦胧的好感,但也仅仅止于好感,偶尔会多看对方两眼,没想过更多;现在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这种变化的发生,渴望付出,更憧憬她的回报,开始想要拥有。
如果不能拥有,那他宁愿一切灰飞烟灭,也不要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