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有什么事?总不会让我们重考一次试吧,老天爷,饶了我吧。”阿东叫苦不迭。
薛崇摇了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店员叫号,薛崇站起来去端餐盘,阿东听到他身上有铃铛响,好奇不已。
等薛崇回来,阿东问他:“你口袋里装了什么,叮叮当当的。”“没什么。”薛崇把他脑袋往边上一推,把汉堡薯条汽水推到他面前。
阿东看到吃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话题自然而然被带过去。薛崇手伸进兜里,握着那只小黄鸭,不知不觉嘴角微微挑起。
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幸被阿东的乌鸦嘴言中,全班整整齐齐地坐在教室里等候了十分钟,楚歌拿着一叠试卷进来,通知所有人,期末考试一班的数学成绩作废,所有人都要重考。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学生们纷纷表达不满。这时候,教导主任从外面进来,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
“你们班有人泄露了试题,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为了公平起见,学校只能安排你们重考。希望大家不要有抵触情绪,做错了事的同学也希望你能通过这次的事吸取教训,学如逆水行舟,不要总想着偷懒走捷径。”
按着教导主任的安排,一部分学生被安排到二班的教室考试,人人都沉默着,心里又都不约而同地想,那个害群之马会是谁?
室内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在奋笔疾书。楚歌在教室里巡视,叹息之余又有点儿欣慰,在她好说歹说之下,教导主任才同意没有给泄题的学生处分,而是重新安排了考试,要是因为作弊背上处分,会让学生几年都抬不起头。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试卷收上来以后,楚歌宣布放假。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惜年转了转手里的笔,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具体不好在什么地方,她又说不清。
回家路上,惜年收到林司峤发来的微信,问她寒假在不在国内。
“回川沙。”惜年没好气地回他三个字。以为我是你,一放假就出国旅行,过年也要去国外过。
“真遗憾,本想约你出来玩。”林司峤哪里知道自己无心的问话会刺痛她。
惜年想了想,自己似乎不该对他态度不好,毕竟尹岳庆一再叮嘱要和林律师的儿子“搞好关系”,于是回他:“以后还有机会。”
林司峤听到这句话,心里受用了许多。看到薛崇从试衣间出来,正在照镜子,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过去对他说:“你穿这件好看。”
哥儿俩在挑选过年衣服,完全没注意到专卖店外面的走廊上有个瘦小的女生正讶异地看着他俩。
史小沫实在忍不住不找人分享她的重大发现,打电话告诉惜年:“他俩互相帮忙挑衣服。”“这有什么?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惜年说。
相处一个学期,全班都知道林司峤和薛崇的关系。
“又不是亲的,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史小沫的腐女之魂在体内熊熊燃烧,已经脑补出无数漫画的情节。
“都说大乔的脑袋是二进制的,我看你也差不多,只有0和1。”惜年笑着说。
“寒假回家我要好好画一画他俩,太萌了,两人长得都那么好看,还是伪兄弟,精彩!”
“好吧,画出来以后拿给我看看。”对史小沫的功力,惜年一向是佩服的,她画的漫画人物都特别好,脑洞也足够大,原创应该更可以发挥。
回到家里,惜年刚走进客厅,就听到继母李玉茹打电话的声音,换了拖鞋之后走到客厅里想和她打个招呼。虽然李玉茹对她爱理不理,她身为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看到惜年走过来,李玉茹挂断了电话,对惜年说:“什么时候放假?放多久?”“二十一号,寒假一共二十天。”惜年说。
“春节假期我和你爸爸要带着毛毛和囡囡去意大利度假,年前就出发,你要是不想回川沙老家过春节,家里有保姆和司机留守,你住着也很方便。”李玉茹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算女儿的女儿,穿一身宽大的校服,很拘谨地站在那里和自己说话。
“我要回去的,明天就走。”
“那也好,回去看看你妈妈,她一定很想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和丈夫、儿女出国度假,李玉茹心情格外好,对惜年的态度也和颜悦色起来,她甚至拿了一叠钱给惜年,“我代表你爸爸提前给你压岁钱,回去不要空着手,给你妈妈和弟弟买些吃的、穿的。”
惜年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她忽然之间的慷慨表现出更多感激,淡淡然说了声“谢谢”。李玉茹早就不工作了,她的钱都是丈夫给的,惜年并不觉得自己花爸爸的钱需要感激涕零。
李玉茹见她始终是那种木然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房间里,惜年把钱从信封里取出来数了数,足足有五千块,看来李玉茹一直不知道尹岳庆给自己办信用卡的事,所以这回才会这么大方。
也是,他们自己去意大利享受假期和天伦之乐,自己只能回老家或者守着空空的大房子。同样是尹岳庆的儿女,毛毛和囡囡从小优渥、丰衣足食,自己却要靠别人心情好时的赏赐,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惜年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看着镜子里越来越陌生的脸,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这样敏感?做人不可以太小心眼,不然会离快乐越来越远。比起以前的环境,这里已经很好很好了,能安心学习,不用整天看见讨厌的人,不会挨打挨骂,也不用担心村里小混混的纠缠,这里已经很好很好了……
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存在,一想到那个人,惜年的心瞬间柔软下来,灵机一动,拿出手机对着镜头自拍,拍完还不忘记修修图给自己加上猫耳朵、小胡子。
看着自拍照很满意,发到朋友圈后果然很快就有点赞的。大乔、小沫永远是最先点赞的两个。
第三个会是谁,惜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看,然而并没有等到她想等的那个人。之后点赞、评论的全是班里和年级其他认识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甚至还有几个老师。
阿东比较直接,点赞后直接评论了“女神”两个字,惜年看着心情莫名的好。林司峤比较含蓄,他只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薛崇评论得最晚也最不客气,惜年看着屏幕上“丑八怪”三个字,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发微信给他。
“我丑吗?”惜年问他。
“丑死。”他的回复一如既往的欠揍。
“那你还点赞?”
“鼓励一下你,以后再接再厉,丑人多作怪。”
看到这一条,惜年冷“哼”了一声,这人永远这么口是心非,忍不住回他:“那你屏蔽我。”
懊恼地把手机丢到一旁,惜年忍了半天又没忍住,拿起手机看看,见他只回了两个字——“我不!”
惜年脑补出他傲娇的样子,有意不再回复他。看到自己那张自拍照下面有江淮点赞,想了想,发了一条语音给他。
“江医生,你放假了吗?”
“放了,后天的飞机回武汉老家过年。”
“原来你是武汉人?”
“是,土生土长的湖北人。”
本想问问他和楚歌的事,又想起薛崇那时说过的话,惜年忍住了八卦之心,最后祝他回乡一路顺风。
“谢谢。”江淮言简意赅。
孟展眉一直关注着惜年的那条朋友圈,看到薛崇的评论后,先是有点儿幸灾乐祸,随即想了想,才发现不对,以薛崇的个性,若是他不关注、不屑一顾的人,他只会无视,根本连评论也懒得评论,而他会吐槽,恰恰说明了他的关注。
这两天,她为了这件事心烦意乱,很想打电话给薛崇问个清楚,往往手机拿起来了,却按不下那个号码。自己和他从来没有互相表明过心迹,一直都是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相处,以为对方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不急着非要把窗户纸捅破,如今看来,事情很可能不是她想象中那样。
男孩子在这方面本来就迟钝,就算是薛崇,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好感。他们才高一,一切以学习为重,未来两年半他们还要经历无数考验,高考之前,不能因为任何事分心,哪怕是心里戒不掉的、朦胧而又无比纯粹的感情。
孟展眉拿起手机看了又看,屏蔽了惜年那条朋友圈。
她不喜欢惜年,一开始就不喜欢,觉得这个女生特别做作,尤其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吸引男生关注她。在孟展眉看来,大部分男生都是浅薄的,他们关注女生从来只看外表,长得美的性格多坏他们都喜欢。
尹惜年是很美,但孟展眉一直认为她美得很俗气,可在男生眼里却不一定那么认为。男生们大多不太会分辨美的层次,他们对美的领悟力还停留在动物性的初级阶段。
看到微信公众号里推送了一条文章,题为《男人都爱狐狸精》,孟展眉皱了皱眉头,本想关掉不看,又忍不住好奇,就点了进去。
没有什么营养的文章,但孟展眉看过之后心里却很不舒服,文章里说“再聪明、再优秀的男人在择偶的时候都免不了下半身思考”。
狗屁!孟展眉直接取消了对那个公众号的关注。
她心情烦躁不安,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电话给薛崇,听到他清朗的声音,忽然矜持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面对他,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紧张到能感觉出自己的脸在发烫。
“考得还行吧。”男孩子的语气云淡风轻,过了好几秒钟他才问,“你呢,考得怎么样?”
“我考得也还行。”
优等生之间互相打听成绩经常像打太极一样,你问他考得怎么样,他从来不直接说考得好还是不好,不是说还行,就是说一般,给自己留个余地,也便于麻痹敌人。你要是信了他们的鬼话,报成绩时就会变成最大的傻子。
“没别的事我挂了啊,我在外面吃饭。”
孟展眉刚想说什么,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不甘心地放下手机,疑心薛崇这么急着挂电话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人。
王俏也看到了惜年那条朋友圈,暗暗骂了史小沫一句“马屁精”,而对薛崇的评论,她更是忍不住冷笑出声。上网搜了一张豆腐花的图片,发到朋友圈,仅对孟展眉可见。
——川沙的豆腐花真好吃。
回到老家川沙镇,惜年心情无比愉快。成绩出来后,老师把成绩单发到群里,她竟然考了全班第九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算在全年级,她也排到了六十多名。
林司峤照旧是年级第一,薛崇有点儿惨,不知道他是不是作文写跑题了,语文成绩不怎么理想,总成绩只考了班里第四名,在学年级榜上也只排到十七,以前他从未跌出年级前五。
给语文老师打电话,惜年拐弯抹角地问起薛崇的成绩。语文老师给出的答案和她猜想得一样,薛崇作文审题不够准确,写偏了,满分60分,他只考了40分,一下子就比别人少了十几分,尖子生分数咬得都很紧,他被挤出学年级榜前十并不意外。
回想起期末考的语文试卷,惜年眉尖若蹙。这回的作文题难度并不大,甚至比不上某次月考的作文题,他语文成绩虽然不是班里最好的,但也绝对不差,不可能把这么简单的题写跑题了,除非题目本身有问题。
我和爸爸二三事——高考要是遇到这种作文题,考生得笑哭了,太好发挥也太好拿分了,反正阅卷老师又不知道考生家庭情况,怎么煽情、怎么感人怎么写呗。惜年写作文从来都是按着老师的教导写套路文,套路文才容易拿高分,考试的时候谁真情实感真写自己的生活呀?一颗红心,全靠瞎编。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薛崇写不好这篇作文也不奇怪,他的爸爸只是继父,就算对他不错,以他那么孤独敏感的个性,心里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定。可惜不能把他的试卷调出来看看,不然就能知道他为什么拿不到高分。
惜年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蹲在水池边帮妈妈洗碗。自从回家来过寒假,每天除了按时完成寒假作业和预习新学期的功课,其他时间她都在小吃店帮忙。
临近年关,很多人从城里返乡过年,小吃店生意比平时好得多。白天店里几乎不断有人进来,就算是晚上,也得忙到八点多。
妈妈在门口掌勺卖豆腐花,惜年和弟弟小鹏一个洗碗,一个擦桌子,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小鹏悄悄告诉姐姐,妈妈答应他,要是过年挣了钱,就给他买手机。
“全班同学都有手机,就我没有,我跟爸爸说了好几回,爸爸也不理我。”小鹏跟姐姐诉苦,没有手机,他平时都不好意思参与同学的讨论和对话,别人说得眉飞色舞,他只能默默坐在一旁当听众。
“你还不到十岁,也不一定非要手机啊,玩手机多耽误学习。”惜年想说,自己十五岁才有了第一部手机,还是舅舅用过的旧手机。
“人家都有,就我没有,多丢人……不会耽误学习的,我只是想偶尔看看。”小鹏忙说。
惜年抿嘴一笑,摸摸他小脑袋,“等姐姐将来有钱了,给你买最好的电脑和手机,只要你好好学习。”
“惜年,你舅妈叫我去拿几条鱼和牛羊肉,你舅舅从城里回来,带回来不少年货。”尹母脱掉围裙,叫女儿来替她一下。
舅舅在城里做蔬菜生意,手里有点儿钱,一家人的生活没少靠他接济。
“好的,妈你去吧,店里交给我。”惜年把手洗干净,戴上一次性口罩,走到店门口帮忙。
目送母亲骑着电动车离开,惜年把一摞摞碗放好,豆腐花放在保温桶里保温,不断有客人进来吃,她一碗一碗盛出来倒上各种调料,吃起来口感、温度俱佳。
“怎么是你啊,你妈呢?”有个住在附近的老顾客看到惜年掌勺,问了她一句。
“我妈去舅舅家了。”
“老规矩,两碗不加麻油。”
“好嘞。”
惜年干活很麻利,过来过往的年轻小伙子看到卖豆腐花的老板娘变成了漂亮的姑娘,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更有一两个大胆地问能不能加她的微信。
“你多买几碗,我就加你。”惜年狡狯地说。
那青年果真点了五碗豆腐花,还要了油条和酥饼,惜年当即拿起手机,加了那个青年的微信。
青年见她挽起来的头发虽然有些凌乱,但一双眼睛实在漂亮,让她摘掉口罩,想给她拍张照片。
“不行,我不拍照。”惜年挡住脸,不让他拍。
“小姑娘,我是做媒体的,给你拍照发到网上,你就成了‘豆腐西施’,免费给你做宣传,有什么不好?”青年笑着说。
“我才不要呢,什么‘豆腐西施’,细脚伶仃像只圆规。”惜年依然不同意。
“那我再买五碗豆腐花,你看怎么样?”青年还是不走。
“好吧好吧,你想拍就拍,但是不要发到网上,我可不想出这种名。”惜年允许他拍照,但是坚决不摘口罩。
青年见她不好说话,又买了五碗豆腐花后,随便拍了几张照片也就走了。惜年长吐一口气。
家里没电脑,惜年并不知道,她的照片被青年发到网上后引发无数关注,好事者真给她起了“豆腐花西施”的外号,同时还展开了寻访“豆腐花西施”的接力活动。
店里生意顿时火爆起来,每天都有无数人闻名而来,想一睹惜年的庐山真面目,看到掌勺的是一位中年妇人,都很失望,以为网上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只有少数几个不甘心的人找附近的人打听,才知道那个在网上红极一时的卖豆腐花的美貌少女是小吃店老板娘的女儿,而非老板娘本人。
眼看着客人数量逐渐回落,惜年主动提出由她掌勺。妈妈这几天因为太忙,肩周炎犯了,疼得厉害的时候手都抬不起来,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歇一歇。
“你能行吗?”
“能行。”
惜年当起老板娘来像模像样的,每天从早忙到晚,店里顾客盈门,一天下来的利润算下来,比平常多了十几倍,更让她信心倍增。
这天中午,惜年正在招待客人,太忙碌以至于没看到一群人出现在店门口。等她看到他们,一切已经晚了。
她胡乱扎起来的头发看起来凌乱不说,身上的围裙和套袖也有点儿脏兮兮、油腻腻的,在这群衣衫光鲜的少年少女面前,她寒酸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