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冬来,天禧三十一年末,容祯昭告天下,迁都广陵,改名中都。
广陵本就是繁华之地,汴京沦陷之后,广陵城代替了往日汴京,中都繁华渐盛。
——
雨后湿滑,街上多少有点泥泞,容歌从议事堂回来,到了廊下,宿青乔把伞收了,缓缓跟在后头说:“夫人,午膳还照旧吗?”
仔细看容歌眉宇间的气度已然不同往日,她把半条命留在了汴京城破的那个晚上,如今的她,棱角更加锋利,眼神也更加慑人,王府众人私底下都悄悄说,夫人越来越像王爷了。
可不是嘛,渊王府现如今的主子,妥妥的容歌公主了。
底下无一人有异议,容歌为人处世,越来越“戾”。
她素手挑开帘子进去,眼也不抬的说:“照旧。”
宿青乔拍了拍衣襟上的水滴,笑了声松快道:“夫人,王爷不想吃了。”
“嗯?”
容歌半回头,眉头轻挑,“他还想吃什么?”
“王爷说他吃腻了,想换回正常的午膳。”宿青乔咧嘴一笑,大半年来,他也更好看了。
俗称“王府一枝花”。
看着一枝花,容歌轻敛眸,“照旧,摆王爷屋里,我待会就过去。”
宿青乔领命,赶紧去上膳了。
容歌匆匆洗漱,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坐在火盆前把自己通身烤热了,才快步去了江驰禹的屋。
屋中门窗都没留太大的缝,门口的厚帘垂在地上,随着风左右沉重的舞动一二,她慢步进去。
外间的桌上已经摆了膳食,容歌不由自主的翘了翘唇,屈指敲了敲饭桌,抬了抬声调说:“江大爷,出来吃饭。”
墨笔沉香,自里间幽幽漂浮着,静下耳去听,书页的摩挲轻轻作响,就是没人应。
“别让我请第二次。”
容歌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下了。
她戳着筷尖吃了口素菜,不经意的拧了下眉,喝了口水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容歌起身的时候动静大了点,听着像带了气,可她进去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笑,对着贵妃椅里慵懒躺着的爷。
江驰禹穿着厚衣,斜卧在贵妃椅里,指尖搁着一本兵书,书角都被他翻皱了。
他脸有些白,不仅仅是脸,露出来的部位都挺白的,头发也更黑了,坐在那里像一副美人画。
容歌的棱角更锋了,反观江驰禹却柔和了很多。
他不动的时候,眉眼间都软和了下来,藏着笑一样。
手中一空,江驰禹微微上掀了掀眼皮,伸手去抓容歌。
容歌掂了掂手中的兵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直拿着,不重么?”
江驰禹轻轻摇头,“手腕有点酸。”
容歌将兵书搁到一边,伸手去揉了揉江驰禹的墨发,温和的说:“下来吃饭,我可亲自进来请你了,江大爷,你的面子越来越值钱了。”
江驰禹笑出声,深情款款的对着容歌,慢慢坐正,揽上她的腰说:“看在江大爷的面子上,夫人换桌膳吧。”
佯装生气的在他背上拍了把,容歌弯腰在江驰禹唇角啄了一口,低声:“别闹了,必须吃。”
江驰禹松手,无奈道:“吃了大半年药膳了,本王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是药味,闻都闻腻了。”
容歌瞪他,“我没吃吗?我哪一顿不是陪着你吃,江驰禹!你还来劲了?”
夫人发火,见好就收。
江驰禹舔向容歌的唇,咬着她说,“吃。”
终于把江大爷请上了饭桌,容歌说他吃什么,江驰禹就乖乖吃什么,时而捂着胸低低咳嗽几声。
容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的寒下来,自我消化的忍过去,又给江驰禹盛了碗药汤。
江驰禹一口闷下。
“这药膳不能断。”容歌硬梆梆道:“起码在我找到下一阶段的治疗之法前,你必须每顿都吃。”
江驰禹擦了擦嘴,“太补了,歌儿,养过头了,本王有气没处使啊。”
容歌眼神一紧,搁下筷子,“你想干啥?”
这一声就把江驰禹唬住了,江驰禹赶紧赔笑,替她夹菜说:“夫人多吃点。”
饭桌上安静了会,容歌主动开口,“我今个在议事堂,见到陆缙了。”
江驰禹一顿,没有过多的表情。
“陆缙什么时候来的中都?”他问,“定远那边派他来,还要什么?”
容歌说:“陆缙对我很客气,他是来见父皇的,父皇晾着他没见,今个议事堂父皇也没来,公务太多,他本就抽不出时间,接待的是张喜,拉着陆缙打太极呢。”
江驰禹了然,“张喜越来越圆滑了。”
“嗯。”容歌点头,这点她不否认,张喜现在占的是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比起苏首辅多了灵巧,比起魏常更多了忠心与正直,为人处世毫无纰漏。
现在内阁上下都听他拿主意。
“张喜把陆缙安置了,堂上给我使了眼色,意思是看我能不能帮他拖拖陆缙。”容歌低头喝了鸽子汤,压着唇继续道:“可惜陆缙不想同我说话,见我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