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也傻眼了。
五条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打算做什么——
而更叫郁也惊疑的是,似乎除了他,在场的其他人全察觉不到五条悟的存在。
郁也抬头去看高台上的加茂庆,以及加茂庆身后前来观刑的族人。
他忽然发现,这群人仿佛变成了被刀削去了面庞的泥胎,再瞧不清他们的模样。
郁也忍不住又一次回头。
在这空旷的殿前广场上,五条悟脱离了人群,却在距离郁也十步之遥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五条悟主动停下来的,无形之中,一股主宰着这梦境世界的强力量,在他面前竖立一道透明的墙壁,硬生生地阻拦了他的脚步。
郁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要制止了五条悟的行动,不要在这末尾横生枝节就好——至于这种种异常的背后代表着什么,郁也是没功夫去想了。
郁也受够了这场梦,他想快点度过这最后的剧情,然后醒来。
犹如听到郁也内心的催促,加茂庆在高台上声『色』俱厉:“加茂枝——你私闯禁地、盗窃咒具,人赃并获,你不认罪?!”
“……我认罪。”
郁也的声音不不小,却让在场的每一人都听清楚了:“但我犯下的罪行不止这一件。”
“你说什么——!”
加茂庆涨红了脸,他看到郁也嘴角勾的一抹笑意,心头不安地一跳。可就是这一秒的迟疑,加茂庆已经来不及阻止郁也接下来的话了。
在当初建档玩着这款攻略游戏时,郁也便十分理解加茂枝这马甲经历的『迷』茫和痛苦。
如今,他穿越进游戏里,成为了加茂枝。这份理解,就变得愈发的同身受。
出身自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顶着贵族的头衔,加茂枝也确实做到了贵族的高雅、威严与慈悲。
这些都是加茂枝从加茂夫人身上学到的,且深植于他高贵的灵魂。
但加茂庆教给加茂枝的,是他拥有高贵的姓氏和血统。
仰仗他的血统,加茂枝就可以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力,他可以瞧不非御三家出身的普通术师,将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视猪狗。
他更能够无情地利用这些人,残忍地以这些人的命堆积出他不可一世的权柄。
可惜加茂夫人故去得太早。
因而,再没有人能告加茂枝,加茂庆教导的丑恶和肮脏,也没有人可以抚慰加茂枝饱受折磨的灵魂。
直到加茂枝亲眼见——
“五年前,有位名叫尾垣的术师带着他六岁的女儿前来请求你的庇护……”
加茂庆惊怒地鼻孔张翕,连忙施咒,要将郁也脖颈上的枷锁收紧,以使他消音。
不过,郁也早有准备,他抬手猛地拽住枷锁,指节被挤压出断裂的脆响。
尽管疼得郁也脸『色』发白,但好歹留下了他能继续说话的缝隙:“……可你急需讨好的国会议员瞧中了尾垣的女儿,趁着尾垣在替你执行任务的空档,你将尾垣的女儿私下里送往了那人渣的宅邸。”
“不过一晚上,尾垣六岁的女儿就这么被那人渣折磨死了。”郁也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讥诮的愤懑,“我负责给那孩子下葬,负责欺骗一绝望地跪在女儿墓碑前的父亲,告他六岁女儿的死亡不过是一场意的咒灵暴.『乱』。”
宣告早时祷告始的撞钟被敲响了,越过加茂家的道场和书斋,越过这座被神社盘踞的山丘,沉沉地落到这审判的现场。
郁也的告解同轰鸣的钟响一般,掷地有声:“——这是我犯下的第一桩罪行。”
被郁也扒下了人皮,加茂庆四肢百骸都抖了来,他噎住了嗓子:“你、你在胡吣些什……”
但郁也不打算停下来,他提高了音量,加快了语速:“有一年前,你拿着高层联名通过的计划书,命我去盘星教,以挑选元侍徒的名义,让那些忠诚而蒙昧的教徒交出他们的子女。”
“而这些人统统都会被扔进结界里剥夺五,炼化为星浆体找寻失败后,备用的容器——我残害了这么多人的生命,居然敢恬不耻地接受他们父母的恩戴德,这是我犯下的第二桩罪行!”
“再来就是一月前,为了加强元的结界,你们居然妄图以年轻术师的咒力喂养咒灵……”
“住嘴——!”加茂庆怒吼着,从高台上跃下,他兜头扇了郁也一巴掌,将郁也的嘴角打裂了,也终于打断了郁也的披『露』,“加茂枝——你这小畜生,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而加茂庆到愤怒的原因,并不是于害怕郁也揭发了他们这群人的道貌岸然。
相反的,加茂庆认为自己是受到了污蔑。
毕竟,为了保证咒术界的安定,为了维护高层的统治,总要有人做出牺牲。而那些被他们选中来达成这一目的的术师或普通人,他们不应该怨怼,应该到荣幸才对。
没错,如加茂庆之流的高层,便是如此低劣、傲慢地享受着他人痛苦的牺牲而造就的权力。
不能够心安理得享受这些的加茂枝,以及五条悟,才会被他们高层视有威胁的异端。
异端是需要被剿灭的。
但加茂庆一时难以接受,他居然养出了一成为异端的儿子。
哪怕加茂庆已经决定要同加茂枝断绝父子关系。而此刻,加茂枝仍姓加茂,是以为了他的脸面,加茂庆必须要找一借口:“畜生——是五条悟给你下了蛊术?害得你学得跟他一样的疯癫……”
郁也艰难地坐来,他用舌尖顶了顶嘴角裂的伤口。要不是被枷锁禁锢着,他那会儿估计要跳来跟加茂庆对打一遭。
别说挨揍了,从小到,郁也连父母的骂都没挨过。反而是穿越进这游戏世界里以来,他各式各样的苦头都经历了一遭。
不过虽然不了手,但郁也十分清楚要怎么戳加茂庆的心窝子,他很是讽刺:“少做梦了,五条悟要是肯给加茂枝下蛊就好了——但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瞧不你们加茂!”
怼完以后,看着加茂庆又涨成猪肝的脸『色』,爽归爽——可加茂庆一施咒,郁也被枷锁箍着的身体又遭了罪。
他被迫折着腰,以痛苦的姿势趴伏在地。
既然剧情已经来到了结局,加茂枝该说的话说完了,但郁也有些不爽快,于是他便私心多送给了加茂庆一句:“之前五条悟居然是把你揍了一顿……真是太可惜了。”
加茂庆恐怖地阴沉着脸。
到了这时,他要对郁也实行最严苛的家,并将其除名,就再没人会来阻拦了。
加茂家的祖传术式为赤血『操』术。这一族的人于对血『液』力量的『操』控,使得他们愈发地崇拜血统。
是以,每一被家族除名的术师,都必须将他从加茂家获得的血脉,给宗族。
残忍地,在被除名术师的脖颈划一道口子,再以术式将其浑身的血『液』抽空的形式。
但被除名的术师并不会死亡,他为咒术师的生咒力,会帮助他同时再生出的血『液』——这些依靠他自身力量再生的血『液』,则被加茂一族视“污秽的血”。
拥有“污血”的术师是不被自诩血统纯净与高贵的加茂家承认的。同时,该术师也无再使用加茂家以血为媒的有术式。
被除名的术师,哪怕他日后不曾更改他的姓氏,他也同加茂家,再无任何的瓜葛。
套在郁也身上的枷锁骤然绷紧,将他的四肢抻,悬吊于半空。
加茂庆拿了他早已准备好,用于除名的咒具——一把铜制的弯弓,弓弦被拉满。
下一秒,三指合并粗的箭矢,在加茂庆狠毒的怨憎中『射』向郁也。
郁也的脖颈处当即炸了一片血花,猩红而粘稠的血『液』像条濒死的蛇,蜿蜒地浸透了他的衣襟。
郁也疼得扑簌,仿佛暴雨中被打散的麦。他疼得忍不住想把身子蜷来,可禁锢着他的枷锁却更为用力的将他整人张。
在这痛苦的恍惚间,郁也听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
男声很冷静,可他话音的末尾,又泄『露』出几分压抑的颤抖,他问郁也:“为什么——五条悟真的值得你这么喜欢他吗?”
当然不值得啊!
谁会喜欢那种恐怖的人啊!
郁也刚想这么暴躁的回答,可他的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某些画面——
刚参加完高层的会议,而加茂枝在这场会议中接收到的任务为,动员盘星教的教徒们,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献上适龄的子女,并从中挑选出适合元的备用容器。
加茂庆把这次任务当做加茂枝正式迈入咒术界权力中心的一场试炼,但加茂枝一想到前者那副因权力而狂热的嘴脸,有他即将要去执行的任务——他便到恶心和恐惧。
可加茂枝因出身累,被父权压制,他怯懦得不敢反抗。好匆匆地离了场,躲到了某处僻静的庭院。
他坐在屋檐下,郁郁地瞧着庭院里落满枯叶的池塘走神。
一猫不从哪儿冒了出来,懒懒地步入了庭院。
随即,这雪白的一团发现了他,颠颠小跑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它乖巧地坐下来,瞪着那双蓝宝石似的,圆圆的猫眼,嗲声嗲气地对着他“喵”了一声。
加茂枝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他想自己年幼时也养过一猫,在加茂夫人因病故去之后。
加茂庆不许加茂枝思念母亲而落泪,甚至会借此惩戒他的懦弱。
以加茂枝总会躲到后山的禁林旁,躲在那里低声叫着妈妈,偷偷地哭。
一,他在那儿遇到一幼猫。瘦瘦的、小小的,却有着漂亮的橘『色』斑纹。
年幼的加茂枝顿时有了慰藉,以为是母亲听到了他的伤心,故而送来了这幼猫陪伴他。
他背着加茂庆,小心翼翼地将橘猫养在了房中。
然而,加茂枝的行径很快就被加茂庆给发现——他因为太喜欢他的猫了,早上出门前,总忍不住陪着它玩上一会儿,甚至耽误了早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