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自责、失望、不甘,多种情绪交织逼迫,他迅速的消瘦苍白,渐渐体力不支。很长一段时间,他精神不振,憔悴萎缩,忧心郁郁。
静姝、韩起提醒他,他才像昏睡被叫醒的酒鬼似的,慢慢清醒觉悟。或者尽人事听天命才是他的宿命,一味自伤自怜只会伤人伤己。心结渐解,他将目光投放到家人身上。这才惊觉,孙儿已识字,连依依都要嫁人,时光一去不复返,何不珍惜眼前人?
从此,只要无事,他便停留在家。在家也不再局限书房,而是流连花园凉亭,尽量多跟妻儿相处。他试图做个不那么自我的政客。离开自己,晋国朝政照样运转,何况他已为此殚精竭虑,稍微放手也无人指责。
跟夫人孩子相处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变得感性起来,对周遭环境敏锐许多。
从前哪管雨大雨小,蛙鸣鸟叫向来充耳不闻。如今却不同。滂沱大雨时,担心院子里夫人栽的花会不会被冲毁。每逢十五就会想,挂在天空的玉盘是不是比上次见到的大。
他的关注重点慢慢转移到草木花鸟,他因政局失意沮丧的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这在从前是无法想象的,而今他却以此为乐。谁让他有纯真活泼的女儿、古灵精怪的夫人?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
夜色渐深,秋风乍起,静谧无边。
“娘,你小时候见过这样的月光吗?”依依问。
“见过。”静姝仰望天空,动情说道:“那时,依偎在我娘怀里,听她给我唱歌。”
“唱的什么歌?”
“萤火虫,一闪一闪飞,地上的人儿盼远归,天上的月儿照你回。照你回到梧桐阶,盼远归来情切切,一闪一闪萤火飞。”静姝轻轻哼唱起与亲生母亲守望离家在外的生父时吟唱的曲子,唱词的背后是质朴的童年和母女相依的平淡恬静。
“好好听。”依依紧紧依偎着静姝,“小时候,你是不是唱给我听过?依稀有点印象呢。”
“是。”静姝点点头,说道:“那时候你爹也常常不在家,我又不知他是否安好,只能借歌寄托,祝他一路平安。”静姝生下毛毛时,正是频繁会盟的时期。待到生下依依,对楚、对齐又有战事。之后又是长达三年的“栾氏之乱”。那段时间,赵武不是出使他国就是带兵出征,就算人在绛城,也是繁忙异常,在家停留短暂。
“这些年,居家甚少。偶有闲暇,心又难以闲适。夫人劳心了。”赵武诚挚的说道。
“男儿志在四方,何况身负重任,身不由己也属正常。”静姝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宽慰赵武,“我不过是为家中杂事操心,你要考虑的可是整个国家的军政大事。既有忠君之义,又有振家之责,你肩负的使命比我沉重复杂得多,你最不易。”
“娘是赵府将军,管的是赵府上下几十口人,最头疼的就是哥哥和我。”依依插话道:“爹要照看的是整个国家,还有包括叔叔在内整个赵氏家族的人,这样看的话——”依依看看爹又看看娘,说道:“娘的操心是琐屑的,事无巨细。爹要担心的都是内政外交,重大紧急。”
“依依说的对。”赵武点头,“我们分工不同,各司其职。照你看,是赵府将军能干,还是我这个晋国将军厉害?”说完,他看向依依。
“这个嘛——”依依神秘一笑,“我只能评定赵府将军的功绩。至于爹胜任与否,请舅舅来评价比较合适。”
“小滑头——”静姝轻轻刮了刮依依的鼻子,“总算没白疼你。”
“依依坦诚直率,不懂不会装懂,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赵武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