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说的是。”子产的神情略有无奈,“眼见大国议和,中原弭兵,方得喘息。不想先是齐国内乱,眼看蔡国也要出事,礼乐不复,末世之象啊。”
“大夫如何得知蔡国要出乱子?”季扎很好奇。
“弭兵会盟之后,我国与宋、卫等晋国的盟国要去楚国朝见。陈、蔡原本是楚国的盟国,也要去往晋国聘问。蔡国国君去往晋国,归来途经敝邑,寡君带领一班朝臣接待他,在下也在其中。蔡国国君态度傲慢,不可一世,在下揣测,其不可免祸。”
“贵国国君亲享,对方应以国君之礼往来,何以傲慢以对?”季扎不解。
“已经不止一次。”子产摇头,“从前,蔡侯也曾聘问我国。当时是当国子展亲往东门劳之,蔡侯也是傲慢骄纵。本以为他会思过而改,想不到此次会面仍一如既往,想来这便是他的本性,难以更改。”
“生性傲慢,为祸必厉。”季扎说道。
“蔡国是小国,跟敝国一样,靠侍奉大国艰难求生。事大国而懈怠傲慢,怎能免祸?如不能免,祸必由其子。”子产说道:“蔡侯为太子迎娶妇人于楚国,觊觎儿妇貌美,与之通好。如是者,焉能无祸?”
如此看来,公公与儿媳“爬灰”,渊源已久。此处是国君与太子妃,《红楼梦》则是宁国府的话事人和儿媳妇。相比之下,一个是高配版,一个版本稍低,小巫见大巫。
“淫而不父,祸不远矣。”季扎摇头慨叹。
两人都沉默不语。这时,一名侍者走到子产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有人上前呈递物品。
“礼尚往来,公子既有礼物送给在下,在下自不能让公子空手而归。”两人甫一见面,季扎即送上白色生绢大带。子产也命人准备回礼,此时便将礼物呈递上来。“这是一套麻布衣,还请公子笑纳。”
“大夫之礼甚厚,在下感激不尽。”季扎恭敬的接过礼物,“你我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似白绢麻衣,朴实久远。但愿大夫能在政治纷争中保持清醒,始终如一。”
“多谢公子良言。”郑国的情形,子产比谁都清楚,“我国也是暗潮汹涌,在下只得乞求局面早日明朗,不要暧昧不清,令人难以抉择。”
“贵国执政者日益骄奢,祸难将及,政必及子。他日执政时,大夫如能慎之以礼,郑国国祚尚可延绵,否则——”季扎有所保留。
季扎了解郑国,在晋楚夹缝中摇摆多年。如今虽是外无战事,内部各卿的攀比奢靡之风却日渐兴盛。长久下去,必有内乱。扶立大厦之人,除了子产,不作他人想。只要子产一力支撑,郑国还能左右逢源,否则恐怕是自乱阵脚,日益衰颓无法避免。
“公子之言,在下定铭记在心。他日若能执掌国政,必定倾尽全力,在所不惜。”子产郑重的说道。
身处当今之世,公室与卿族,卿族与卿族,公族与卿族,无一处不暗藏危机,矛盾潜伏。无国无人可独身事外,就算出身贵族,世代为卿也不例外。
中原诸侯虽小,内部矛盾一样尖锐。从前,郑国内部有亲楚亲晋之争,由于外敌在侧,还能勉强维持国内的艰难平衡。如今外敌消除,只需例行奔走晋楚两国往来聘问,内部各家争权夺势之心趁机抬头。矛盾的焦点转移了,硝烟一样浓烈。从前是远征出战,如今是近身肉搏。人人自危,不知何时危机降临。
出于对朋友的关爱情谊,季扎对子产提醒警示,子产听明白了,也听进去了。他一直很警醒,知道如何应付,至于能否成为执政,他却不敢肯定。
如果可以,他愿竭尽全力为郑国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毕竟这是他的家园,他生于斯,长于斯。父亲虽死于“西宫之难”,他谋求改善政局的一腔热忱却从未停歇。无论做执政与否,他都会做好目下的事情,务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