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我国。”智盈答的毫不犹豫。
“既然如此,何俱之有?”赵武说道。
“大军并未跟随,如果我军毫无防备,对方杀过来,很可能......岂不是遂了楚国的愿?”
智盈是这样想的——楚庄王去世之后,楚国在中原一直不得志。可是继位的国君又不愿意放弃,所以两国摩擦不停。难得与晋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对方营帐内有最高军事将领兼执政,这是多么大的诱惑?能在这里讨到便宜,足以抵偿过去种种失利,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要了元帅的命。
“此刻,十几个诸侯国聚集在此。如果楚国胆敢直接冲向我国营帐,那就是正式对我国宣战。不管是否造成伤亡,我国必定会举全国之力讨伐楚国,这是楚国承受得起的吗?”
赵武解释道:“这是其一;其二,众多诸侯都在场,楚国做任何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是非黑白都无所遁形。楚国敢进攻,诸侯只会死心塌地的心向我国。这与楚国一心一意想要的霸权,岂不是背道而驰?其三——”
“此刻地处宋国郊野,一旦楚军有风吹草动我们便调头进入宋城。为了此次盟会,宋国的举国之兵都严阵以待。楚国的一支随行队伍,敌得过宋国全国之兵?天时、地利、人心都不在楚国,他们胆敢前来,那才是鼠目寸光,自作孽,不可活。”
“话虽如此,我总担心——”智盈初次跟随赵武出行,本是观摩学习,下军佐的身份则居其次。谁知楚军竟要偷袭晋军,好端端的文会眼看就要变成武斗,担心自是不可避免。
“不只你,我也担心。”赵武轻轻叹气道:“从萌生两国和议的念头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处在担忧之中。此刻跟你说得轻松,其实我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只是职责所在,努力提醒自己,不可乱了手脚。”
当年,智罃跟赵氏关系不错,对赵武也帮助不少。智盈是智罃疼爱的孙子,也是智氏家族的继承人。面对这个跟自己儿子同龄的后辈,赵武抱着栽培辅助的心态跟他相处,也会对他倾心相谈。
“原来是这样。”智盈似乎明白了一些,似乎又有点迷茫。
赵武没有对智盈说谎。从一开始动了与楚议和的念头,他的情绪便阴晴不定,高低起伏,纷乱不已。
之前的种种略过不提。向戌去到楚国之后给他捎了信,说是楚国已经答应。收到消息后,他雀跃万分。毕竟签约是双方的意愿,对方同意谈和,算是已经成功了一半,起码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结果,兴冲冲的来了,屈建却迟迟不现身,呆在陈国观望。这个时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楚国一定会制造些混乱或者矛盾。一想到这,他便有些不快。
上一次两国弭兵会盟时,晋国派郤至去楚国签约,楚国令尹子反相礼。楚国先是命人演奏不合时宜的音乐,接着又声称,两国相见必定是在战场上,到时相送的就不是音乐而是一支箭了。
楚国的傲慢无礼是有传承的。这一次,楚国又会耍什么心机?赵武不愿想也不敢想。
果真不出所料,屈建先是提出要各自的盟国朝见对方,被挡回去之后,现在更大胆,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进攻晋国。听到来报,赵武气愤震惊,畏惧反而降至末位。毕竟,这种场合下,就算偷袭,楚军也占不到什么大便宜。但是,楚国的态度实在令人生气心寒。
想想自己一番诚意,放低姿态,明明实力强过对方,却要率先急于请和,为什么?少年国君不思进取,只一心享受放纵。卿族又明争暗斗,矛盾交织。下层流落,百姓贫苦。种种不得已,才不得不休战。外界只知晋国霸主的威风,其实外强中干只有执政者最了解,其中的无奈跟谁说去?
跟屈建相识多年,说不上推心置腹,好歹也有过几次宴谈,彼此相谈甚欢。自认为对楚言辞客气,诚意十足,毫无芥蒂,坦荡前来。谁知对方竟口蜜腹剑,阳奉阴违,这个朋友真是令赵武大失所望。
楚国的把戏会到此为止吗?赵武摇头。今晚能赌赢的话,是他的运气和安慰。剩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