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能理解赵武的不易。本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却早早背负起家族振兴的重担。一路走到今日,受了多少煎熬?偏偏他又严于律己,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凡事想要自行处置,且又要求尽善尽美。所以,尽管有静姝这个开心果在侧,他仍难逃忧思过重的宿命。
毕竟,赵家剧变是突如奇来的打击,更是烙印在他生命里不可磨灭的深重苦难。这件事情暴露出来的问题牵扯到他的至亲,爱恨交织在他心中激起的火焰,必定深深灼伤过他。
入卿之路走得很顺当,他如释重负。毕竟,已经回到魂牵梦萦的舞台。可是,被家族惨祸漩涡裹挟的十年,正是他少年迈步青年,塑造价值观的重要时期。他养成了戒慎戒惧,凡事小心翼翼,务求完美的个性。所以一路兢兢业业,一时半刻都不敢懈怠。总有大敌当前,不舍昼夜奋勇前行的紧迫感。
荣登高位,想必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可以谋划方略,忧的是许多事情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道理都懂,只是事到临头难免心焦。”赵武回应道:“秦国反复,楚国又卷土重来,还好......齐国的问题已解决。”
说起齐国,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三年前,穀水和洛水争流,水位暴涨,眼看王宫将毁。最终,水流被堵住,危机解除,城墙却毁损严重。齐庄公发动“朝歌之役”后,害怕晋国报复,四处拉拢帮手。先是联络楚国,后来看到王室有难,又提出帮周王室筑城,修复宫墙。
在这之前不久,齐国夺取了卫国的廪丘,并将此地赐给大夫乌馀。大夫乌馀不堪忍受崔杼擅权霸道,一气之下以廪丘叛逃,逃奔晋国。
当时,晋国正忙着“栾氏之乱”后的清理整肃,面对突如其来的投诚,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是包藏祸心,要警惕阴谋;有人认为不应过度解读,不理睬便是;少数人则认为,可以接纳。
时任中军将士匄持第一种看法,果断回绝了乌馀。毕竟,晋国刚刚遭受齐国的偷袭,伤痛仍在,怎么可能接收一个叛逃的齐国大夫?就算携邑送礼也不能接受。
既然离开齐国,断然没有再回头的道理。不料,晋国又不收留。这位英勇善战的将军,处境变得尴尬起来。只凭一邑想要成为独立王国肯定不现实。万一齐国以叛国名义讨伐,只能落得身死邑灭的下场。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何是好?乌馀一筹莫展。
思前想后,这位将军绞尽脑汁生出一计——
他率领军士,先是袭击了卫国一个叫羊角的地方。旗开得胜之后,又把矛头指向东面的鲁国。他对一个叫高鱼的地方产生了兴趣,领兵杀了过去。守城士兵奋起抵抗,一时并未得手。
两军对阵时,突然下起大雨,只得休战。就在这时,乌馀手下一名士兵无意间发现,高鱼城的城墙有个排水口似乎可以过人。等雨水稍小测试一番,果真,排水口正好够一个成年人通过。于是,趁着雨停过后月黑风高时,一个个排队钻进高鱼城内,一路摸索到武器库。
第二天,高鱼士兵醒来,乌馀带领的一身甲胄全副武装的军士从天而降。就这样,只费吹灰之力,高鱼又得手了。
有了更多兵器装备在手的他们愈战愈勇,野心爆棚。他们挥兵南下,竟打起了宋国的主意。他们并非大军来征,宋国未及防备,他们又占据了一座宋邑。
“齐国大夫乌馀真是个了不起的传奇。”韩起赞不绝口道:“凭一己之力,把卫、鲁、宋三国搅了个遍。幸好你派贤人将他一举擒获,否则不知还会捅出什么娄子。替诸侯平乱立功,赵武哥应该高兴才对。”
乌馀兴风作浪,三国不堪其扰,先后向他们共同的盟主——晋国求救。彼时,晋国正准备替叛逃的卫国人孙林父出头,之后是出兵侵卫,接着诸侯又来说情。此事稍稍停歇,中军将士匄又病逝,只得拖到赵武执政时再处理。
按照盟国约定,侵夺诸侯土地属于讨伐之列。于是,赵武派胥梁带引兵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