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赵武加冠的日子越来越近。繁文缛节事先预演过,衣服帽子反复检查过,祭品供礼一应俱全,诸事毫无遗漏,赵武这才放了心。上次本想去韩府邀请韩厥,不料韩厥突然出现,韩府自然是没去成。可是,人生第一个重要的日子,总要跟好友分享吧?想到这,韩府仍是非去不可。想到要去,心情虽愉悦,脚步却迟迟难以迈开。
都怪可恶的贺风,没事说那些干嘛,害他现在都不敢见静姝。不对啊,他在怕什么?难道静姝会对他纠缠不休?不会啊。静姝是很喜欢跟他亲近,有时撒娇耍赖,偶尔恶作剧,可这不正是小女孩对哥哥的依赖吗?她对韩起也一样。
不,不对,他说过,静姝喜欢欺负韩起。差遣他忙进忙出,或是言语上挤兑他,嘲笑他。对他......显然不是这样。可这不正说明她跟韩起更亲近吗?之所以对他和善有礼,不正说明跟他疏远,所以客气淡然吗?是这个道理吧?
好像哪里不对。假如自己心仪一个人,应该是对她处处礼让,照顾周全,生怕对方不高兴不痛快。可是,静姝是女孩,女孩都是神秘莫测,让人捉弄不透。她们的心事,九曲十八拐,一踏入其中,便是云山雾罩,令人迷失方向。
他跟女孩相处的经验不多。小时候是堂姐妹姨母之类,后来住在宫中,尽是丫鬟侍女,主仆之间哪有什么逾越身份的交流?回到大宅已有五年,除了奶奶,接触得最多的女性就是静姝。经验贫乏,实在难以判定,她们的客气是喜爱,或者厌恶逃避才是倾心?
静姝率真可爱,像春天盛放枝头的桃花。开便是开,肆意奔放,不开便是不开,徒见绿叶不见红花。高兴时撒欢,不高兴时说哭便哭。眼泪像是事先安放好似的,哪个机关一启动,马上“哗哗”而下。忽然剧情转折,闸门一闭,瞬间又破涕为笑,泪珠残留也掩藏不住眼角飞扬。
他没事想这些干嘛?啊!他在心里突然大叫。不好不好,贺风的乌鸦嘴好像说中了,她应该是中意自己的!不知怎的,他竟有些雀跃,难道是虚荣性作祟?
不对,他摇摇头。当日,韩起把静姝气哭,他立马奔了过去。静姝扑向他时,他的心跳突然加剧,这可是事实啊。在小河边,静姝“嘤嘤”哭泣的时候,除了内疚,他还心痛万分。不!他马上否定,当时只是一时慌乱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赤*裸*裸的面对自己竟变得如此困难。从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无遮无掩,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不算。在宫中时,他已经十来岁了,遇到想不明白的,或与母亲诉说,或是遵循先生之言“三省吾身”。无论如何,一定会想透彻,知而后行,行时坦然从容。
一切的转折,缘于得知母亲是家变主谋。他愤而离去,来到奶奶身边。奶奶虽也百般劝慰,他也慢慢化解了怨恨,可奶奶毕竟和自己相隔一代,她的阅历气度岂是自己能比?
他被困在原地,寸步难行。表面上,他仍是求知上进的少年。只有他最清楚,自己跟原来大大的不同了。他对一切充满怀疑,他树起防备,眼神戒备。他对自己发誓,不能相信任何人,除了奶奶。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伤口慢慢愈合。不经意间,紧锁的心房已悄悄打开。年少特有的勇气率真冲破桎梏,重新占据他的身心,他重新轻盈起来。残留的枷锁渐渐形同虚设,最后竟荡然无存。怨恨不再是羁绊,而是化为翅膀,助力他成长飞跃。
可这一切随着叔叔赵旃——这个赵家还没有被晋国政治舞台彻底抛弃的证据,最终也被遗弃,而被迫中断。好似一个怀揣梦想的人,跨越重重障碍,终于盼到迷雾散开。眼见微光闪现,他正要喘口气坐下歇息,准备迎接灿烂阳光。不料,一片乌云骤然而至,接着是闪电雷鸣。他闪避不及,被浇得浑身湿冷,却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