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久困西境,欲图东进之心不死,仗着与楚国结盟,以为有机可乘。故此,并未真心要与我国和平共存,仍有觊觎之意。”郤至专注南面外交,少问西面之事,秦国的意图却看得十分清楚。
“至儿说的没错。”郤犨补充道:“去年冬天,就在我国与楚国商谈议和已近尾声之时,与秦国也达成了和谈意向,还约好了两国国君在令狐结盟。说定之后,君主大喜,吩咐扈从随行提前出发,早早便到令狐等候秦君。谁知——”
“据说,秦国国君已到边境附近,不知为何,却拒绝渡河,驻扎在王城不肯赴约。君主等得心焦不耐,他才派大臣史颗姗姗迟来,说是要与我国结盟。对方既不是国君出马,我方岂能国君结盟?结果,君主只得派我渡河,前去王城与秦国君主结盟。”
“如此看来,秦国的诚意本就有限,这个结盟不过是昙花一现,命不久矣。”郤毅也分析道。
“因为此事,君主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士燮知道始末后曾预言,秦国不可信任,迟早要背叛。”郤锜说道。
“哦,他怎么说?”郤犨很好奇。
“约定了时间地点,即是信任的起点。起点都不履行,就是欠缺基本的诚意,怕是难有后续。”士燮位居上军将,郤锜身为上军佐,二人是搭档同僚,故此走得很近。所以,士燮的看法,他早早便知晓。
“士燮所料不假。我收到风声,秦国已经派人手联络白狄,恐怕还没和秦国正式开战,我国和白狄倒是会有一战。”郤犨面有忧色。
“叔叔何忧之有?”郤至不以为然,“秦国不济,加上白狄也未必是我国的对手。虽然,楚国也非言必信,行必果,毕竟与我国签约在先,一时半会他绝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没有楚国在南面制造混乱,我国一心专注西线,秦国绝对占不到半分便宜。”
“但愿如此。”郤犨作为出使秦国的签约大臣,自然不希望两国兵戎相见。虽然己方有胜算,但是终究是破坏盟约,并非吉事。更何况,与楚议和的盛宴还未撤,眼看又要用兵,作为外交大臣,实在有些挫败。
“叔叔不必在意。两国交战,必是都认为己方有胜算,才会秣马厉兵。同样,停战也是因为占不到便宜,暂时休兵而已。一旦平衡被打破,必定战火重燃。一纸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行人不济,而是时势使然。”郤锜知道叔叔的心思,赶紧宽慰道。
“堂兄所说极是。”郤至瘪嘴道:“依我看,晋楚两国的盟约,也不见得比晋秦的盟约经得起考验。”
“此话怎讲?”郤乞大惊,今日正是庆贺大哥完成一部外交杰作,难道转眼一纸盟书竟要作废?
“士燮跟楚国大臣的结盟仪式是完成了。依照规制,还要互派大臣与对方国君签订盟约,这样,才算履行完所有的手续。”郤至解释道:“我这次去楚国就是去履行这道程序的。”
“对对对,”郤毅说道:“还没来得及问大哥在楚国的经历呢。”
“绝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郤至喝下一口汤,细细道来:“我到楚国,楚王设宴招待,司马子反相礼。刚一登堂,又是击鼓又是奏乐,吓得我赶紧退出来。”
“臣对君,本不该行此大礼才对。”郤犨皱眉道。
“正是。”郤锜也附和道:“击鼓奏乐是双方国君会面才行的礼,楚国如此,岂不僭越?”
“就是僭越。”郤至也无奈,“我退出之后就对子反说,感谢楚国如此看重,竟对我行如此重大之礼。但是,这样并不合礼仪。我还问他,假如他日,我国国君与楚王会面又该当何礼?”叔叔和三位兄弟都点点头。郤至说得没错,君臣有别,不能乱了分寸。
“子反是如何回你的?”郤锜追问。
“说出来,你们定是难以置信。”至今想起来,郤至都觉得匪夷所思。“子反说,‘如果上天降福,两国国君能相见,无非是加一支箭相赠,哪里还用奏乐?’说完,他还催促连连,让我赶紧入席,以免楚王久等。”
“用箭即为交兵,堂堂楚国司马,竟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郤犨颇为诧异。
“想不到楚国竟如此嚣张跋扈如斯,这是根本没把我国君主放在眼里啊。”郤乞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