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到了车上,周濂月没有立即将车启动。
南笳坐在昏朦夜『色』里,情显得空茫。
周濂月搭在方盘上的手一时又放了下来,伸过,一把握住南笳平放在腿上的手,指腹微凉。
周濂月问:“想聊聊吗?”
“哦……”南笳回,“饿。想吃东。”
“想吃什么?”
“嗯……”南笳认真索,“番茄面。我知道一家,现在点外卖的话,到家刚好可以吃到。”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哪边?”
“你边吧。”南笳说道。
南笳不单单点了外卖,还在某商超的app上下单了一些水果和一些洗漱用品。
她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怏怏的不大想作声,转头看一眼周濂月,说:“我想听歌。”
周濂月干脆利落地给她调出来了蓝牙配对的界面。
她看见他勾了勾嘴角,知道一定是因为他又看见了自己设置的蓝牙名称,也跟笑了一下,很认真地解释:“真的有很多人叫错,不强调不行。”
连接上了蓝牙,南笳打开自己的歌单。
歌单她都用心经营过,工作的、做家务的、开车的,各不一样,现在点开的这,很适合“emo”的时候听。
路上不堵车,很快到了。
外卖几乎前后脚。
南笳拿了在利店下单的卸妆水、卸妆棉和洗面『奶』,先卸了妆。
拿一根黑『色』皮筋将一头蓬松的头发随意一绑,走餐厅。
周濂月换了身深灰『色』居家的衣服,正背靠吧台桌打电话。
餐桌上两碗面经打开了,灯光下红澄澄的番茄汤,热气袅袅。
周濂月她无声说了句:你先吃。
南笳见水果还没洗,先拆开了,拿厨房。洗净,拿一只透明的碗装上,端出来。
周濂月电话仍没打完,南笳自己先开动。
她不是特别有胃口,喝了点汤,略吃了两箸面条不大想吃了。
转头看一眼周濂月,他手机放在一旁,耳朵里塞蓝牙耳机,一手『插』袋地站,情极为严肃。
看有点儿是她印象中的周濂月了,她想,转而乐了一声。
南笳端水果,走到周濂月面前。
他分,低头看她一眼。
她抬手,送了两粒蓝莓到他嘴边。
仿佛是无意识地,他张口接过,片刻,才反应过来。
南笳笑,无声说:面都要冷了。
电话头正在汇报报价相关的细节,周濂月无暇分心,只伸手,捏捏她的脸。
南笳踮脚,在他唇上碰了一下,退回,不再打扰他了。
又过几分钟,周濂月终于打完电话。
他拉开餐椅坐下,往对面看一眼,还剩了很多,可见她胃口不盛,“你吃完了?”
“嗯。”
周濂月没说什么。
一会儿,周濂月吃完了东,南笳帮收拾了餐桌。
进厨房洗了手,走出来时,周濂月站在吧台儿,手里拿了一支烟。
周濂月瞥了她一眼,问她:“喝点儿酒?”
“好啊。”南笳走过,在脚凳上坐下。
“喝什么?”
“随。”
南笳手肘撑在灰『色』岩板的吧台台面上,托腮看周濂月。
他转身从后方的架子上拿了瓶威士忌,衔烟,涮干净一只厚壁的玻璃杯,拿威士忌兑了苏打水,放在她跟前。
南笳端上杯子喝了一口,紧跟再度陷入沉默。
周濂月自己倒了杯不加冰的纯饮威士忌,走到吧台外,背靠站在南笳身旁。
南笳转身,看他,片刻后,她放了酒杯,低头说道:“……我都不知道十年算多还是算少。都数罪并罚了,才十年么?如果他表现好,减刑,是不是,七年八年能放出来……我的痛苦都不只七年八年。”
周濂月没作声,朝她靠近一步。
她立时低下头来,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声气。
周濂月揿灭了烟,伸手搂住她,语气听似冷静极了:“如果可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亲手了结这杂碎……”
南笳微震,她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周濂月这样冷厉,如刀锋淬霜的声音。
而这或许经是他尽力克制之后的结果了。
周濂月顿了顿,平声说:“然还有别的办法对付他,让他生不如死。我没这么做,知道为什么?”
南笳摇摇头。
“对他动用任何私刑,都是用一种强权欺压另一种强权。我不希望你觉得这是资本的狗咬狗,所以我把他交给法律,每一条罪状列数清楚,该怎么判,交给公权力定夺。”
南笳眼眶一下发热,“……虽然你说,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
周濂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真是为了能让自己好受点……”
为了消解自己的痛苦、愤怒、无能为力、悔恨……诸多种种。
“我明白,我明白……”南笳声音微颤,“还是要谢谢你……”
“你不恨我行。”
“为什么要恨你……”
“你说呢。”周濂月低头,伸手,手指按住她的下巴,轻轻托她的脸。她不铅华,素净一张脸的时候,总显得有种昂贵的脆弱感,轻易激发人的破坏欲。
一度,他也是纵容这份破坏欲的其中一人。
南笳摇头,眼泪落下来,“即你觉得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依然拯救了我……”
和叶冼不同的『性』质。
周濂月低头,碰到她的唇,也一并尝到眼泪,他低声说,“是你先救了你自己……”
如果她没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早溺死在了这长夜里。
南笳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发声大哭。
周濂月不再说话,搂她的腰,一把将她从脚凳上抱了下来。
抱她走到沙发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方可使他,整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他颈侧皮肤感觉到刺痛般的『潮』湿与温热。
无端想到,两人决裂的一晚。
他以为这段关系终将如『露』水一般短暂,只存在于他生命中的一夜。
原来不是“一夜”,而是“一页”。
以痛觉为锚点,始终翻不过的一页。
·
南笳情绪平复下来。
周濂月告诉她,咨询过专业的从业人员了,邵从安即上诉,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或者证人,改判的可能『性』不大。
也是说,邵从安这儿,可以在她这里彻底划上句点了。
南笳脸颊紧绷而微微刺痛,推一推周濂月,说要再洗把脸。
周濂月亲了她一下,松了手。
南笳洗过脸刷过牙,准备洗澡,“你这里有没有睡衣?”
周濂月瞥她一眼,“女式的没有。”
南笳笑了一声,想到他昨晚为一双男式袜子吃醋,“是过不了是吗?”
周濂月叫她自己翻衣帽间,看看什么能睡衣的,不行他找人送一套过来。
南笳对这里轻车熟路了,衣柜里翻到了一件纯『色』的黑『色』棉质t恤,洗完澡换上了。
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周濂月进来洗漱。
他摘了眼镜在隔板上,接一捧水洗脸。
吹风机嗡嗡地送出暖风,南笳一边跟自己的湿头发较劲儿,一边看镜中的周濂月。
她十九岁之后的人生从来没有“满足”这一种感觉,只有长期的精『性』的饥渴,渴望温暖,渴望功成名,渴望伤痛愈合。
习惯了饥渴的状态,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甚至习惯自痛苦中汲取营养,并时时自嘲,搞艺术的,谁没有点悲惨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