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惠宁从殿中出来,人四目相视,都将目光移开。
入不了寝殿,但到惠宁,宋云澜知晓惠宁会传消息给他,只能先离宫。
等回了驿馆,才有惠宁的人到近前,“惠公公让转告王爷一声,他也不知道陛是不是醒了。自相爷回来后,陛只让相爷和大监在内照顾,公公远远在殿外看过,确实到陛的身影起身了,但因是在殿中,只能看到人影,不确定是不是。”
宋卿源拢眉。
内侍官又道,“眼禁军看得紧,相爷回来后,寝殿中所有的事都是相爷在做主,往来传消息都是子松在,相爷离而复返,惠公公不知道是不是陛早前安排了什么,也不敢贸然行事,怕惹人怀疑,牵连到王爷身上。等晨间送『药』,公公会再去探听一次,公公也让告诉王爷一声,王爷可带朝臣施压,到寝殿看看,相爷一人未必能拦得住。”
宋云澜颔首,又沉声道,“替我同舅舅说一声,让他小心。”
内侍官拱手。
夜『色』中,从不起眼的角门出去,匆匆回了宫中。
黑夜中,宋云澜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清灯,没有挪开。
惠宁是他舅舅。
无人知晓这其中的系。
舅舅会死心塌地帮他。
宋卿源至死也不会想的到,舅舅在他身边这么久。
宋卿源登基后近乎所有事情,舅舅都知晓……
舅舅知晓,便等于他知晓。
他可以避开宋卿源的所有怀疑,也知晓让宋卿源内疚。宋卿源不喜欢情绪外『露』,但亲近的人都知晓,宋卿源心软,无是对叔父,对宋昭,对他都一样……
宋卿源能登基,是因他母亲是皇后。
他是中宫唯一的儿子,稳坐东宫。
宋卿源的母亲过世得早,父皇事事都以宋卿源先。
在他和宋卿源落水的候,父皇舍了他,救了宋卿源,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他忽然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所以父皇会舍近求远救宋卿源。
宋卿源日后是君,他是臣。
父皇从不觉得亏欠他,因他根本没有入过父皇的眼。
但同宋卿源相比,他分明才是和父皇像的那个,他才是适合坐上龙椅的那个……
不是宋卿源。
宋云澜伸手,捏熄了火苗。
***
拂晓分,天边泛起了鱼肚。
许骄撑手在案几前寐了小会儿,天『色』开始渐渐转亮。
昨晚宋云澜来过,但被挡在寝殿外。宋云澜谨慎,『摸』不准寝殿中的情况,不会贸然做旁的事情,但今日,一定会再来。
许骄提笔,在纸上模仿宋卿源的字迹。
……
晨间果真惠宁送了『药』来。
是许骄接过的,“给我吧。”
惠宁看了看许骄,没说旁的,早前天子的『药』也是许骄喂的,眼看不出来什么不同,惠宁也不敢多问多说,让许骄起疑。
惠宁在前殿,隐约透过屏风看到许骄扶了床榻上的人起身,轻声道,“『药』送来了,先喝了,实在不愿意再喝『药』,晚些再同太医说。”
龙塌上的人确实端了『药』碗喝了,便睡了。
惠宁微微拢眉。
“惠公公。”许骄唤了声。
惠宁入内,听许骄的语气不似有异常,“晨间先别让太医来了,陛说想歇一歇。”
惠宁颔首,“奴家省的。”
惠宁上前取『药』碗,确实许骄坐在床沿边,天子躺在床榻上,只是侧身向后。
惠宁不敢多看。
临出了殿中,心中还在想,是不是『药』出了问题?
天子底子一向好,初一那日是了猛『药』,天子昏『迷』三四天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这么快醒了?
惠宁又忽然想起,腊月二十六的候,他也了重剂,是不是香炉的问题。
晚些,惠宁又至,“相爷,来收拾殿中了。”
许骄没有阻拦。
惠宁带了三人入内,收拾,打扫,开窗通风,也惠宁换了香炉。
子松正好从后殿出来,“相爷,后殿大监在收拾了。”
许骄颔首。
惠宁才知晓大监在后殿。
许骄道,“好,稍后给陛擦擦身子。”
子松应好。
惠宁这才退了出去。
殿中没什么异样,许骄也是一样,大监和子松都在,天子也在榻上,一直握着相爷的手,和早前一样,只是相爷正好坐在床沿边,将好挡住,但一眼扫过去是同平常。
惠宁离开寝殿,去了偏僻处,还是让人带话给宫外,“没什么异样,陛应当昏睡过去了,一切按计划,许相没发现。”
内侍官拱手。
惠宁悄悄折回。
等到寝殿,子松上前,“惠公公,相爷唤您。”
惠宁上前,就在寝殿外殿,许骄道,“惠公公,我心里有些担心,我担心太医院里有些不对……”
惠宁倒吸一凉气,看着许骄。
许骄认真道,“大监出宫一趟目标太大了,你替大监走一趟,去宫外请个大夫,记住了,悄悄的,不要让旁人知晓,找个保靠的大夫看过,我心里才踏实些。陛又昏过了,一直没醒,我担心。”
惠宁会意颔首,“奴家明了,奴家这就去。”
许骄颔首。
许骄回了内殿,惠宁更加确认,天子是还昏『迷』着,早前应当是身子骨太硬朗了,扛了,但只要继续服『药』,再加上熏香里的东西,还是有效的。
这样更好,有许相在,旁人更相信,也更能让昱王摘出。
好事。
惠宁快步出了宫中,去外寻个大夫更好,只要能拖延间,多拖一日是一日……
只要许骄都信了,那只要陛驾崩,昱王可以顺理成章登基,不需要京中再动干戈了。
……
今日,太医院的人都被挡了回去,因许骄在,说陛不怎么舒服,想多歇会儿。
惠宁早就给宋云澜通过气,宋云澜知晓许骄是怀疑太医院,便也跟着顺水推舟,“既然陛这么说了,便再等等吧,晨间也用过『药』了,许相说的对,晚些再来吧。”
相爷和昱王都这么说,太医院不好说旁的。
宋云澜心中清楚,眼许骄并未怀疑到他头上,若是能因此得了许骄信任,宋卿源驾崩后,许骄还能慢慢稳住朝中,不会『乱』,政权也可以顺利过渡。
这对他而言是好的结果。
许骄是宋卿源信任的近臣,果许骄站在他这边,这件事将是好的结果。
宋卿源说完,目光看向许骄。
许骄颔首,回了寝殿中。
……
宋云澜走后不久,宋昭怒气匆匆来了,“许骄!”
许骄其实怕就是宋昭闹事。
宋昭沉不住气,也很容易走『露』风声,特别是对上宋云澜的候。
而且若是宋昭知晓了实情,极有可能会同宋云澜鱼死网破,她怕殃及宋卿源。
“许骄!你什么不让太医诊治!”宋昭怒意。
许骄平静道,“陛已经喝过『药』了歇了,陛的意思,想好好休息,不想让太医院看,不信你问子松。”
宋昭看向子松,子松颔首,“陛是这么说的。”
宋昭语塞。
“我要去陛!”宋昭要入内。
许骄叹道,“陛嫌你吵。”
“我怎么会吵!”宋昭微怒,宋昭的脾气很暴躁,若不是之前同许骄熟悉,此事恐怕早就对上。早前在灵山行宫的候就是,一言不合,踢门要同许骄争执,当是宋卿源让人唤住了他。
殿中忽然咳嗽了几声,咳嗽声加重,宋昭愣住。
许骄轻叹,而后从袖间拿出了一张纸条。
宋昭一看,脸就红了。
——给朕闭嘴。
这语气一听就是四哥说给他听的。
宋昭看了看许骄,一脸尴尬,许骄轻声道,“陛要休息,你让他好好休息日,早前年不也好好的?”
宋昭不吱声了。
又看了寝殿一眼,不满道,“四哥总是信你……”
略微有些醋意。
许骄道,“因我沉稳,你将脾气改一改,对大家都好。”
“你!”宋昭火气忽然就上来。
许骄皱了皱眉头,“我是你,我就离京,不添『乱』。”
许骄言罢回了殿中,殿外还有禁军侍卫在,宋昭没有入内,甩了甩袖,没办法离了寝殿。
她没办法说得再明,到处都有眼线,她不知道要怎么支走宋昭不被发现……
***
临近黄昏的候,惠宁带了乔装入宫的大夫来。
许骄说让大夫安心诊治,只留了子松在近前,她同惠宁一道远远看着。
大夫诊治了许久,一心惊胆颤,一摇头,还一叹息,也说不好旁的,大约一刻钟间,大夫哆哆嗦嗦上前,“草民……草民……也看不出来,天子脉象虚弱……又像普通的病,也不像……”
大夫不敢说话。
“说。”许骄出声。
大夫低声道,“也不像中毒,但很不好……”
许骄又道,“看看『药』有没有问题。”
惠宁看她。
大夫上前尝了尝『药』,摇头道,“没有问题,『药』是对的。”
惠宁松了气,没让大夫待太久,遣了他离开。
许骄不吱声了。
她让惠宁找大夫来,除却是想误导惠宁,还是因外的大夫分不清是不是宋卿源,但宫中的太医不同。
她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许骄脸『色』煞。
***
年初二,终于过去。
许骄高度紧张,也高度忐忑,随准备应对。
“相爷,您还没吃东西。”子松担心。
“我不饿。”许骄也才想起来,今日一整日根本没来得及顾得上。
子松叹道,“那相爷至少喝水。”
许骄这才端起水杯,轻抿了一,似是心中才微微舒缓来。
还有年初三,年初四……
到初四,还没被发现,宋云澜不会贸然到处找人,那宋卿源应当就安全离京了。
她也不知道密道通往是京中,还是京外,但三日的间够了。
许骄躺在小榻上浑浑噩噩睡去。
其实黄昏前后,太医院的人又来过了,许骄没放人进去,其实不怎么说得过去。但许骄是许骄,既是相爷,又强势,换了旁人都不行。
她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
驿馆中,宋云澜同陶和建一处。
宫中的内侍官才来传过消息,许相拦着没让太医院的人入寝殿给陛诊治。
宋云澜指尖轻叩杯沿,“许骄是怀疑宋卿源中毒了,也让大夫看过,既然此,什么黄昏候不让太医去寝殿看看?她是还在怀疑太医院的人,所以小心谨慎,连宋卿源命悬一线都不管?”
陶和建道,“许骄很聪明,也很会用天子的信赖做事,今日若是换了任一人,能拦得住太医院的人和朝臣天子吗?”
陶和建提醒了宋云澜。
陶和建又道,“是,许骄没有任异常,行事,态度,分寸都没有,但仔细想,就有一条,不让旁人入寝殿。”
宋云澜指尖微滞。
陶和建继续,“之前在翰林院与许骄共事,许骄要做什么事之前都是此,不会让人看出来异常,但等要做事的候,雷厉风行,让人反应不过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寝殿中可能有问题。”
宋云澜看他。
陶和建道,“惠公公一直说天子在,大监在,但听方才王爷说,大监一直没『露』脸,陛除了同相爷一处,也没同惠公公说过话……”
宋云澜眸间微顿。
陶和建轻声道,“我是怕其中有诈,许骄很会拿捏人心,不让太医院的人入内,是吃准了他怕他;有没有可能,是许骄不想王爷和惠公公怀疑,特意误导?”
宋云澜指尖再次轻叩杯沿,“她想做什么?”
陶和建道,“果许骄猜出来了,她应当做的,应当是同王爷斡旋……魏帆不是要回京了吗?”
魏帆是正月十五入京,这个候宋卿源一定驾崩了。
陶和建上前,“但若是许骄让人送信给魏帆护驾,然后自己在宫中拖延间呢?”
宋云澜指尖按住茶杯。
陶和建继续,“寝殿肯定有古怪,兴许,陛根本没喝『药』,喝『药』的不是陛,陛一直在静养,等魏帆回京?我以魏帆正月十五才道,但其实魏帆正月初回京呢?”
宋云澜伸手砸了杯盏,宫中禁军盘查加强,舅舅说寝殿内的禁军都换了一轮,一定是……
***
半夜,许骄才入睡不久。
子松入内,“相爷,惠王来了,一直在闹,禁军不知当不当拦。”
许骄起身,宋昭这个家伙!
许骄出了殿中,“惠王又做什么?”
“我哥呢?”宋昭皱眉,“太医院的人同我说,你拦着没让人去看天子!”
许骄沉声,“陛很好,想歇一歇。”
宋昭拔剑,“许骄!我哥是很信你,但你要么让我我哥,同我哥说话,要么我就杀了你!”
周围的禁军都相觑。
许骄攥紧掌心,“好啊,你杀了我,然后去天子。”
“你!”宋昭气急败坏,果然吓唬不住她。
许骄转身,不想和他纠缠,但宋昭上前,“许骄,我哥对你这么好……”
宋昭没说完,有禁军入内,“相爷,肖将军带人入宫了!”
许骄知晓出事了,肖挺来,一定拦不住,许骄沉声朝宋昭道,“你现在马上出宫,想办法离京,避开肖挺,现在就走!”
许骄言罢转身,宋昭恼道,“许骄你有病是吧!”
许骄转身,知晓和他解释无意,“你几个,把他驾走。”
“许骄你!”宋昭大怒。
宋昭和禁军拔剑相向动起手来,许骄无语,“宋昭!”
话音未落,殿外有短兵相的声音传来,宋昭愣住,这个候,怎么会?
许骄脸『色』都变了。
宋昭莫名看向许骄,许骄看他,沉声道,“还要我多说一次吗?换侍卫的衣服,混出宫去!”
许骄很少这么让他骇然过,仿佛带着不容置喙,宋昭愣住。
但殿外的厮杀声越演越烈,眼着就攻入,宋昭同侍卫去了后苑,刚换完侍卫的衣裳,就听前苑的声音传来,“天子呢?”
许骄淡声应声,“我怎么知道?”
宋昭骇然。
是宋云澜!
宋昭想起身,周围的人将他按,摇头。
宋云澜看她,肖挺的人搜了寝殿出来,“没有陛踪迹,也没到大监。”
宋云澜声音阴沉,“许骄,我真小看你了,宋卿源去了哪里?”
许骄依旧道,“我不知道。”
宋云澜道,“许骄,你我二人本不用冲突。”
许骄道,“笑话,我是天子近臣,昱王是『乱』臣贼子,怎么不会冲突?”
宋云澜脸『色』铁青,“我再问你一次,天子藏在哪里?”
许骄道,“我不知道。”
宋云澜脸『色』微缓,笑道,“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