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双陆打到五,外面雪停了,偶尔会传来坠在枝头的雪落到地上的细微响。
守岁守到现在也差不多了,陆骁原本想试试能不能趁机谢琢卧房的榻上睡一觉,然后立刻惊觉自己的想法不太对——那是阿瓷的闺房,他怎么能想里面过夜?
手上僵硬地整理着双陆棋子,陆骁抬眼向对面,谢琢正有些困倦地支着下巴,长睫低垂,烛光将他的身形映在了墙上。
陆骁不禁想到,可能是谢琢扮演男子扮得太好,让他不经意间,总会不由忽略阿瓷是个小时候会穿着鹅黄小裙子、梳双髻系铃铛的小姑娘。
发现棋子碰撞的音没了,谢琢睁开眼,见陆骁正着自己发呆:“怎么了?”
陆骁当即收回视线:“没什么……差不多收拾好了,放哪里?”
谢琢起身,将双陆棋接过来:“我来放吧。”
随着谢琢起身,陆骁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追了上。
因为书房里炭火充足,谢琢没有系斗篷,四指宽的腰带将他的腰身束得纤细,或许是因为五官本就偏向秾艳昳丽,谢琢很少穿深『色』的衣服,通常挑霜『色』、月白、深青之类的,不过陆骁倒觉得,绯『色』的官服就很衬谢琢。
他又猜测,常常穿素『色』是因为,谢琢不想让自己的容貌衬得太过秾丽?
放好双陆,谢琢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终是转过身:“陆——”
“什么?”
“……驰风,”谢琢停顿片刻后改了口,“外面风冷,雪也很厚,若要事,要不就在这里休息?”
怕谢琢反悔似的,陆骁立刻答应:“好!书房里有火炉,怎么都不会冷,我睡在这张榻上可以吗?”
谢琢应下了,又亲自帮陆骁抱来棉衾。
等在榻上躺下,明明一夜没有合眼,陆骁却有些兴奋,毫睡意。
他忍不住想,谢琢曾在这间书房里挑灯夜读,也曾在某一个暖风和煦的下午,斜倚在榻上翻闲书,在有鸟雀停在窗台时抬眸……
想到这些,他的心尖处就有些酸软。
灯烛已经吹灭,隔壁的卧房里传来很轻的动静,没过多久,这点动静也没有了,想来谢琢已经躺到了床上。
陆骁又开始胡思『乱』想,想若以后跟阿瓷坦白了,就能把库房里存下的布匹都送过来,还有这几年洛京时兴的首饰衣裙,阿瓷应该能从挑出自己喜欢的。
另外,就他见的,阿瓷家里似乎有男子衣裳,旁的胭脂水粉是一样都没准备,或是藏在什么地方,不让人发现?反正不管如,他准备了很多,阿瓷可以一样一样挨着试,直到找出合适的为止,如果都不适合,那就再买好了。
也不知道明年过年前能不能行,要是能行,他就可以将库房里备下的东西当作年礼,尽数送给阿瓷,断不会像今年一样寒碜……
棉衾上隐约有一股极淡的梅香,和谢琢身上的气味很像,让陆骁昏昏欲睡间,以为自己骑着马,行在凌北的雪原上,寻找一株不知在处的梅树。
第二,正旦国宴在紫宸殿举行。
虽然徐伯明还关在诏狱未定罪,二皇子也仍在禁足,朝不少人惶惶不安,各方心思算计各不相同,在正旦这样的大节上,每个人不管心里如做想,至少面上都表现得和乐融融,不见半分隔阂。
谢琢穿着绯『色』官服,腰间的银鱼袋晃了晃,他侧身问寇谦:“那位是不是就是五皇子?”
寇谦正拢手坐着,身在翰林院,子近旁,现在势难测,不少人都借着敬酒的名义来打听些有的没的,寇谦干脆谁都不理会,几次冷脸后,他面前终于冷清下来。
听谢琢询问,寇谦顺着视线过:“没错,确实是五皇子。那位才十七岁,外家不显赫,他母亲贤妃对他的婚事也不着急,皇子妃都还没定下来,往日也没有武艺或才学不错的风传出,所以一直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在宫宴上能见着,平时根本碰不上。”
三皇子四皇子都上玉牒序了齿,是不到十岁就夭折了,五皇子的两个弟弟也同样没能平安长大,所以在长成的三个皇子,五皇子李恪年纪最小。他身着皇子服,应该是继承了母亲的相貌,眉目清朗,就算没多少人同他寒暄闲聊,神态也不显局促。
正当谢琢想收回视线时,发现沈愚了五皇子面前,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身边还跟着陆骁。
寇谦也见了,登时皱了眉:“听说在昨日的大傩仪上,有人夸赞延龄的教坊词写得好,陆小侯爷听见了,开口就是什么堂堂探花郎,正经文章不会,总爱写些辞藻华丽的官样文章。延龄,我总觉得陆小侯爷对有不浅的成见,或许还记恨以前说他是纨绔子弟。”
谢琢神思一晃,不由想到昨夜书房,陆骁那一“延龄”。
虽是同样的发音,由他叫出来,总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碍,”收回心思,谢琢面上没有不忿,“陆小侯爷许久没来章阁,想来平时也少有能碰见的机会,我能避则避就是了。”
寇谦点点头:“延龄不把这种放在心上就好!不过梁国世子还真是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虽然他行事铺张奢侈,『性』子却很不错,就是不知道怎么跟陆小侯爷交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