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漫不经心的抿了口酒,汪青的一番话语让他心情畅快了些,现在是摸黑穿巷子,谁都不知道这巷子通向哪里,越是没底就越要坚持。
“景王吏部差事在手,轻易不会放了;梁王在军中也颇有威信,自有一帮人在跟随;就算我做的再合父皇的心意,手上无兵……”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汪青,眼神又黯淡了几分。
汪青也沉着脸,指节轻轻叩着桌子,半晌才说道:“如果说皇上有意于景王,此刻断然不会放他出去办差。如果有意于梁王,也断然不会只给他兵部的边角差事,而且只让他在眼皮子底下转悠;更何况殿下说他手握内务府、五城兵马司的一众关节,此话更是不妥。”
“唔……”惠王眼神迷离,似期盼又带着忌惮,汪青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殿下所说的梁王与内务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交情,无非是那梁王私下结交,一厢情愿,皇上并没有授权。其次,陆家的复起,城外的安庆卫都指挥使石俊峰也是顶着陆家的招牌,这都是人尽皆知的。”
惠王双目豁然一睁,又微微一眯:“你是说……是皇上的意思?”
汪青咳了一下,压低了身子说道:“皇上现在身子骨不是那么利落的。那梁王还敢死命的往皇上身边的人身上凑,皇上难道不怕?所以……”汪青眼中阴森森,光影之下原本冷峻的面庞透着隐隐的青。
“他看上去手里有兵,可皇上敢给,就有能力收!一纸诏书的事。不说禁军的‘逢人笑’冯老爷子,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这是什么交情。再说陆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两朝两代人的交情,看上去陆家是被先帝硬压着,可是陆洋却一直留任,如今却又复起……梁王要是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只会落的惨淡下场!”
惠王豁然开朗,但是还是带着几分犹豫说道:“你的意思……皇上给梁王的兵部差事,其实就是安抚?”
“殿下容我说句杀头的话,我估摸着不仅是安抚,皇上圣心独断,思虑颇深。他是想挑唆啊……”
惠王手中扇子猛地一捏,汪青这话说的他直直惊得差点站起来!脑中猛然想起一句话:“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他瞪着汪青,压着声音说道:“你是说皇上想办老三?”
“皇子结交近侍,这是什么居心,他想做什么!”汪青眼中泛了青莹莹的光,阴森森的话语说的惠王一个冷颤。
汪青犹豫了一会索性把话说白了:“皇上的心思缜密,他自己此时不办梁王,新君即位,恐怕梁王连圈禁的下场都难保全。梁王自幼便得皇上宠爱,如今皇上有了年纪,难道不想给梁王留条活路?在他手上让梁王断了念想,好过手足相残啊!”
惠王眉梢微微一抖,汪青的话语已经说得通透,自己午夜扪心,难道就没有对这个弟弟有过杀心?那景王也不是好惹的主,绝没有什么兄弟情深的念想。自古天家无父子,更何况兄弟乎?
他一旦想通,倒是有些尴尬,他抖了抖衣衫,慢慢坐下,看着栏外的街景默然不语。这个汪青……了不得!
“那天景大人回京,皇上问起了北平那边的事情,我跟殿下也谈过了。皇上若有意若无意的点了,说我詹士府的差事要用心。此刻又派殿下您去襄王那里,似乎也有暗示托付后事的意思。儿子们都对叔叔面露愤恨,唯独殿下您念有骨肉之情。”汪青刚才话说的太多了,犯了忌讳。他自知语失,慢慢的转过话题。
“殿下虽然是一时莽撞,可妙手偶得不可谓不妙,所谓‘仰而跂之则难,俯而就之甚易’,这俯仰之间一念之差,反而合了一个‘仁’字。”
惠王面色缓了过来,听汪青称赞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说道:“都认为皇上有恨,其实都忘了,百炼成钢绕指柔,最后还是有情的。”说完鼻翼轻轻一吐:“归根结底,人呐,上了年纪了,也就看的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