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给薛珩吃撑了,本就吃过晚饭的他不知不觉中又吃了不少东西,两人选择步行回去消消食。
入秋了,夜里风有些大,薛珩单手捂着胃,不禁打了个哆嗦。
骆城云指尖偶然和他触碰在一起,而后,动作十分娴熟地扣住了他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薛珩愣了片刻,没有挣脱。
这令他越发满意。
路过中药馆,骆城云把人领进去给他开了一副药,促进消化的,薛珩尝了一颗,惊喜道:“好吃。”
酸酸甜甜的口感,就像在吃零食一般。
“一次也别吃多了,三颗就行。”骆城云嘱咐道。
后半程的路,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块,一方主动,另一方的不拒绝,就代表了他们故事的开始。
慢悠悠回到薛家,薛珩不再像先前那般难受,将骆城云给他开的药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今夜不知为什么,薛珩有些失眠,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
“喂。”他喊了一声。
“嗯?”骆城云应他。
“你当初为什么会同意那个婚约?”薛珩问。
他是因为家中长辈逼迫,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应下,可骆城云,为什么也同意和一个男人结婚?
“起初是不答应的。”骆城云哪知道乌垄的想法,还不是由着他怎么说怎么来,“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拒绝不了。”
薛珩被他的回答闹了个红脸,觉得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你在薛家的这几年,真的开心吗?”薛珩又问。
骆城云更是将谎扯上了天:“开心,见到你就开心。”
薛珩:“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
骆城云反问:“那现在呢?”
“就那样吧。”薛珩并未正面回答。
他比薛珩想象得更要了解对方,哪能不知道薛珩这般行径,是动心的表现。
他又往里加了把火:“没事,我喜欢你。”
薛珩呼吸加快,浑身燥热,头一次觉得自己在骆城云面前是如此地无力招架,他默默咬了咬唇。
“你今晚是不是失眠啊?”为了不把人逼得太狠,骆城云随口一问。
“嗯。”薛珩承认了。
“早知道前面给你一块开点儿助眠的药。”骆城云想起店里新进的货,“明天我拿点熏香回来,你晚上可以点。”
“好。”
机会太过难得,骆城云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欲念,低声问他:“既然失眠,那要不要做点其它事?”
薛珩悄悄咽了口唾沫,忐忑问道:“什么事?”
“例如……”他故意拉长了尾音,见薛珩目光闪躲,缓缓凑近,贴在他耳边说道,“再去练会儿字,嗯?”
薛珩原先有的那么点期待瞬间转化为愤怒,抬起眼瞪着他,怒火中烧:“你……唔。”
下一刻,骆城云便封住了他的唇,耐心而细致地吻着面前之人,双唇相触,不禁笑出声:“逗你的,大晚上的,练什么字。”
当然是和他练习如何接吻了。
薛珩一开始并未抗拒,直到察觉对方攻势过于猛烈时,才伸手开始推他,可惜徒劳无功。
……
第二天,薛珩睁眼想找人算账时,却发现骆城云已经去了中医馆,当他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才发现嘴唇肿了。
薛珩暗自生着闷气。
“乌大夫,今天心情不错啊。”中医馆的员工同骆城云打招呼。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今天的春风得意。
骆城云回以一个温和灿烂的笑容:“是啊。”
在中医馆工作了一段时日,他的本事也算逐渐被人认可,有不少回头客找上门来,虽说是中医馆,但日常最多接的业务还是调理、养生之类的,和传统中济世救人的医馆还是有所差别。
他今天排的客人又满了,几乎每一天都处于爆单的状态。
来找他做过一次理疗的人都夸赞他的针术,说让骆城云这么一扎,身上再多的毛病全都不翼而飞,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骆城云今天却接待了个意外的客人——王家少爷。
王少爷全名王建旗,是被朋友推荐来这家中医馆的,正好最近有些腰酸,预约了一周才排到这家中医馆最有名的大夫的号。
他脱光了上衣趴在床上,扭头一看见骆城云,便嘲讽道:“呦,这不是薛家的赘婿吗?怎么,在薛家混不下去了,来中医馆打工来了?”
旁边和他同行的公子哥连忙制止他:“王哥,这就是方圆十里最有名的乌大夫。”
“不错不错,坑蒙拐骗还混出名头来了啊?”王建旗加大了嘲讽力度。
骆城云不受他影响,摊开针包问他:“你还扎吗?”
王建旗被他这么一激,故意说道:“扎,怎么不扎,你可给我扎好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
骆城云冷笑一声,捏起一根金针,朝他的穴道扎去。
“嘶、啊!你他妈的……”王建旗疼得骂人。
骆城云轻飘飘说道:“这里会疼,说明你肾不行啊。”
这半句话将王建旗的咒骂给憋了回去,硬生生拐了个弯:“你他妈的、给,给老子看准了再扎。”
“疼吗?”骆城云故意问道。
“一点都不疼。”事关男人的尊严,王建旗怎么能轻易认输投降?
“那就好。”骆城云面带微笑,接着落下了第二针,嘴上还故意说道,“按理说针灸都是不怎么疼的,除非是某些功能不行的人,才会疼得厉害。”
王建旗疼得飙泪,却又强行憋了回去,有气无力地威胁道:“你给我好好扎,要是没效果,我要你好看。”
骆城云对于自己“情敌”公报私仇故意往人的痛处多扎了好几针,旁边的学徒看懂了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自己低着头暗自偷笑。
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乌大夫?
还要找他扎针,这不是自找的吗?
一场针灸过后,骆城云拔出王建旗背后的金针,云淡风轻道:“好了。”
王建旗疼得直不起腰来,张口就骂:“什么破地方,还传得那么厉害,技术也就……也就那样嘛。”
在他骂到一半,突然发现困扰自己的腰痛消失了,浑身生龙活虎的,现在就能拿上棍子出去打群架。
“还有几分本事。”他不情不愿承认道。
骆城云没再看他:“前台结账。”
王建旗朝他抛出橄榄枝:“你这手针术不错啊,等和薛珩离婚以后,来当我的理疗师好了,保证不会亏待你。”
“谁说我们要离婚?”
“还跟我搁这儿装蒜呢?你那岳母把离婚协议都拟好了。”
骆城云面色低沉,此刻对薛夫人的不悦,达到了顶峰。
傍晚,他回到薛家。
途径花园时清洁工故意将落叶往他脚边扫,骆城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而后从边上跨过去,结果对方的扫把紧跟着他,再度往他这儿堆垃圾。
“什么意思?”他质问道。
清洁工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阴阳怪气嘲讽道:“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真以为做了点什么,就能在薛家作威作福了?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还不如这院子里的垃圾。”
骆城云被气笑了,他抬了抬眼,看见不远处的身影,故意放大了音量:“你说我不配待在薛家?”
“这还用我说吗?”
“你倒是说说,我哪儿不配了?”
“不过就是会点针术皮毛的臭小子,一两次侥幸的成功还真把自己当根蒜了,本质上,还是从前那个窝囊废,高不成低不就的,一辈子还真就靠着那点医术过活?要换做是我……”
“你明天不用来了。”薛珩出现在身后,冷声制止道。
那人才慌了神,收起了先前傲慢的姿态:“薛少爷,我、我不是,不是我……”
薛珩再度重申:“我说,你被辞退了,听懂了吗?”
“我、我真倒霉啊我……”那人摔了扫把,愤愤不平地离开。
薛珩有些歉疚地看着他:“我……”
“回屋再说。”骆城云打断了他的话。
回屋后,薛珩表现得比以往都更加沉默,两人心知肚明,清洁工不过是枚棋子,能说出这种话的,除了薛夫人,不会有旁人。
当初他还信心十足地反驳,说薛家绝不会做此等忘恩负义之事,结果薛夫人的所作所为,却在明着打他的脸。
“那个赌约,是我输了。”薛珩情绪低落。
“也不一定。”骆城云出声安慰他,“一个清洁工而已,狗眼看人低,很正常。”
薛珩:“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生气。”骆城云勾着他的下巴,温柔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如果他们再这么针对你,我和你一起走。”直到今天薛珩在看明白,他一直以来待的薛家,究竟是个多么恶劣的地方。
“你可想清楚了?”
“嗯。”
“我们的赌约,没必要算数的。”骆城云怕他今后后悔。
薛珩被他逼出了几分气性:“我是会被一份赌约所束缚的人?”
“你当然不是。”
“我去和她谈谈。”薛珩气不过,决定亲自去找薛夫人要个说法。
骆城云没拦他,只是在心底说:怕是你要失望了。
薛珩敲响了薛夫人的房门。
“进来。”薛夫人说道。
薛珩抿了抿唇,推门而入,薛夫人正坐在化妆桌前,往脸上抹护肤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薛珩直问道。
薛夫人嘴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岔开话题:“你来得正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那个窝囊废吗?桌上有离婚协议,找个机会逼人把协议签了。”
“你疯了?”薛珩不可置信。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薛夫人不悦地皱起眉,“跟着那个窝囊废,能有什么出息?和他离了,妈给你找个更好的,王少爷年轻多金,又对你痴情一片,哪点不比那窝囊废强?”
薛珩提醒道:“是他救的父亲。”
“要不是看在他救了你父亲的份上,我早把他赶出去了。”薛夫人过河拆桥的本事一流,她对薛老爷子的做法很是不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流行救命之恩那套,他在薛家白吃白喝这么久,救你父亲一回,不是应该的吗?”
“毕竟这么些年,薛家可没亏待他。”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薛珩大受刺激,只觉得面前的薛夫人变得无比陌生。
薛夫人冷冷威胁道:“珩儿,你难道要和你爷爷一样犯傻吗?”
“父亲知道你做的吗?”他最后问道。
薛夫人嘲讽地笑了一下:“你父亲,自然是赞同我这么做的。”
薛珩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离开。
身后薛夫人还在说道:“你的协议忘了。”
薛珩的回应带着愤怒:“我不会签的。”
骆城云毫不意外地等来了浑身带着气焰的薛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怎么能那么对你?”
“现在这样,都算好的了。”骆城云不以为意,还反过头来安慰他,“别气了,为了这点事不值得。”
骆城云这么一说,薛珩自动脑补他以前遭受的更多的不公平待遇,一想到三年来,他在薛家过得都是如此水深火热的生活,薛珩便忍不住替他心疼。
原先他不觉得有什么,只认为对方真如薛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堪,可当他真正接触到骆城云时,他发现或许三年来,他一直未曾真正认识对方。
明明,他比他们口中说的那人好上千百倍。
正因为他从不置身黑暗,所以无法体会深渊的绝望。
二十多年来,薛珩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和乌垄的婚约,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发愁,直到今天,才彻底打破了他二十多年来的认识。
原来他所处的薛家,竟是这么不堪的存在。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他知道骆城云肯定在薛家待不久。
“快了吧。”骆城云说道。
薛珩紧跟着表态:“你什么时候要走,带上我。”
骆城云惊讶:“你说真的?”
“你真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
他原先没抱有希望薛珩会和他离开,他只打算等什么时候待不下去了,薛珩又对他彻底改观的时候再离开薛家,独自开辟自己的天地。
等到时机成熟之时,他会亲自来薛家,把属于他的人接走。
他原先都想好自己被薛家赶出去时要在薛珩面前说什么茶言茶语的话了,可薛珩的举动令他有些意料不到,兴奋竟来得如此突然。
“我薛珩从不骗人。”
“现在。”掷地有声的回应。
薛珩懵圈:“啊?”
骆城云趁热打铁:“不是要走吗,就现在。”
他待在薛家的唯一目的,就是薛珩,现在既然薛珩表态肯和他离开,再多待一秒都是对他的煎熬。
薛珩迷迷糊糊应道:“哦,好,那我拿几件衣服。”
连夜收拾好行李,夜深人静,骆城云带着薛家的小少爷跑路了。
“我们去哪儿?”薛珩问。
骆城云安排妥当:“先住一晚酒店,明天去租房。”
等他们真的入住酒店时,薛珩还有些不真实感,他,真的和骆城云从薛家出来了?
这么多年,薛珩一直没违背过家中长辈的期望,家长希望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想让他和谁交朋友,他就和谁交朋友,可这么多年来的薛珩,从未有一天能随心所欲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是因为他从心底不快乐。
他唯一一次抗争是在和乌垄的婚约上,他不愿和一个男人结婚,可那时老爷子病重,薛家的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老爷子最大的心愿,他要是不照做,那就是不孝。
薛珩不吃不喝了两日,没有一人关心过他的死活,两日过后,他主动走出房间,点头应下了这个要求。
只是乌垄的到来,比他想象得还要令人窒息,他不能忍受自己后半生要和这样的一个人度过余生,好在薛夫人也瞧不上他,开始转头和他说起王少爷的好。
薛珩只是不想和乌垄在一块,并不代表他想接受另外一个人。
他不抗拒的行径让薛夫人以为有戏,于是更加卖力地撮合他们,薛珩每次见王建旗,脸上的霜都能冻出三里之外,偏偏王建旗对他满意得不行。
直到骆城云的到来,才总算有了一个令人不反感的人。
要是他的话,后半生一起生活也不是不可以。
薛珩这么想过。
他原以为自己对骆城云只是能够接受的态度,没想到感情这件事不受他所控,愈演愈深,直到有一天,他竟会选择和骆城云一块脱离薛家。
抛下他身上名为家人的枷锁,头一回不受束缚、自由地活着。
“我们这样,算不上私奔?”骆城云突然问道。
薛珩脸上纠结的神情,让他有种诱拐豪门小少爷私奔的错觉。
还挺刺激。
“算吧。”薛珩愣愣答道。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骆城云立马表态,捏着他的下巴,眼里充斥着占有欲,“跟着我出来的人,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薛珩摇了摇头:“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