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1【别丢下他】
病房门被缓缓关闭,屋子里就只剩下江奶奶和闻夜两个人。
“孩子，站过来一点儿吧……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老人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笑容和蔼地看着闻夜：“澄初已经都跟我说过了。”
两辈子了,闻夜还是头一次见家长。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紧张的毛病。
闻夜依言站近了一点，手乖乖地放在身体两侧,任由老人用慈祥的目光慢慢打量着他。
奶奶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点不对劲,赶紧道：“别站着呀，你快坐下。”
老人家还想自己去给闻夜拖椅子，闻夜哪里敢——奶奶的手臂上还挂着针头呢！
他赶紧道：“奶奶，您别动，万一走了针……我自己来就行。”
老人家“诶诶”了两声，忙应下来,又开玩笑道：“后生好高哦，奶奶这样看你都要仰着头，脖子疼。人还长得俊……我们初初运气真好。”
闻夜自觉脸皮并不算薄，但这样明着面被老人夸一通，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奶奶客气了。”
老人家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闻夜,问他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
她又稍微好奇了下江澄初和他是怎么认识的，闻夜一一都答了。
出乎闻夜意料的是，老人家对待自己的态度很和蔼,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他和江澄初之间的关系。
看出闻夜的眼神里有一点点不敢置信，奶奶笑了一句，伸手递给他一个橘子：“怎么，怕我不同意啊？”
闻夜双手接过，腼腆地笑了笑。
这倒和平常的他不一样了——闻夜一贯是平和的，温柔的，却还从来没有在谁跟前这样不好意思过。
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就是江奶奶的孩子，面对长辈的好意，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奶奶握住闻夜的手：“明远，奶奶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老人的手部皮肤很粗糙，闻夜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手上细细密密的裂纹——这是一双真正干活儿的手。
她拍拍闻夜的手背，跟眼前的这个男孩儿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我在这个世上啊，也没有多久了……澄初那孩子可能还不知道，我也没让小王告诉他。”
闻夜尽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摸了摸老人的手背，安慰道：“您别这么想……现在医学技术很先进的，好好配合医生的话，您说不定还能陪着澄初很久呢。”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我生病的原因。你知道吗，孩子，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呀，就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什么时候要走了一样，已经和阎王爷谈好了价钱。”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倒是带着点释然：“所以，不管医生怎么说，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闻夜见说服不了她，便在心里向系统求证：“888，江澄初奶奶的身体怎么样？她在这个世界还有多久的寿命？”
888很快给出了回复：“宿主，反派奶奶的身体好像真的不怎么好诶……大概，再过几个月，她可能就要离开了。”
！！！
其实她的身体现在已经支撑不了太久，和闻夜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精神就已经开始有点疲惫了。
她闭了闭眼睛，又道：“你把初初叫进来吧，我想跟他说说话。”
闻夜抬眼看了一眼病房外面——空空荡荡的，也不见之前安排来照顾江奶奶的那位王阿姨。
“也许是找医生问情况去了吧，”奶奶探头过来，见闻夜看着窗外，了然地笑了笑。“这小子，估计暗地里还是担心着我，只是嘴上不肯表现出来罢了。”
讲到这里，老人家摇了摇头，语气里还是有点放不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性子倔。明远……”
听见自己的名字，闻夜“嗯”了一声，又走回到老人的床边。
他帮江奶奶盖好被子，就听见老人轻轻地道：“帮奶奶照顾好他，行吗？”
闻夜点点头，又帮奶奶掖好了点被角。
“我会的，您放心。”
“还跟我您啊您啊的，多生分啊？”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被她这么看着，闻夜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家里——他不是一个成年人，在爷爷奶奶的眼里，永远都是一个需要爱护的小辈。
闻夜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又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句：“奶奶。”
“诶！”老人家这一回应得很快，宝贝地碰碰闻夜的胳膊，又很快收了回去。“我的好孩子。”
闻夜看着老人有点苍白的脸色，勉强笑了一下，走出房门去叫江澄初和王阿姨。
他自己则选择在病房外面待一会儿，给这祖孙俩留下充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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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闻夜小声地叫系统：“888，888，你在吗？”
医院人多，888会意地开启了屏蔽，一边快乐地回答道：“宿主，在呀在呀~找888什么事情呢，亲？”
几天没和自己的系统说话，闻夜搞不清楚为什么小系统好像又有哪里坏了——不然为什么说个话，就让他浑身掉鸡皮疙瘩……？？？
这合理吗？？？
闻夜搓了搓手臂，把那种恶寒的感觉压下去，揉了揉888的头：“你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奇奇怪怪的。”
“宿主……这段时间你没有来找888，888正在很努力地学习呢！”
小小的圆团子一幅求表扬的表情，挪着挪着移到闻夜的脚边。
闻夜好奇了：“你学习什么？”
学习如何从史莱姆转生成人？
闻夜：啊这……不是吧系统？
“888正在学习，如何为宿主提供更好的服务！”青色团子一脸骄傲地抬头，“所以888这段时间，每天都在x宝上和那些客服打交道呢，希望能够……学习他们的服务态度！”
“那你学了些什么？”
888自信地开口：“比如第一句话上来都是，‘亲~您好~在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语调抑扬顿挫，听得闻夜……头疼。
男人蹲下身，看着眼前眨巴眨巴眼睛的青色团子，语气危险地开口：“所以这段时间我的鸡富宝上少了这么多钱，就是你在x宝上用我的卡买东西？”
“啊，哎呀，这个嘛……”888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被闻夜拎着头顶一把拎了起来。
“呀呀呀呀呀呀宿主宿主！别拎888的头，888的头会秃的，那样子888就不好看了呜呜呜呜呜呜！！！”
一直以来，自己家这系统对于美貌的执着就不是一般的大，偏偏它还只是一个没有手没有脚的史莱姆。
对此闻夜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敷衍地摸了摸系统光滑的头顶：“好了，是我不对。”
系统本来被闻夜“暴力”对待惯了，现在宿主好声好气地哄几句，立刻就没了脾气，凑到闻夜身边问：“那宿主，你找888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呀？”
被自己家系统一打岔，闻夜才想起来正事：“哦对了，我想问问你，江澄初奶奶的病情，你有什么办法吗？”
在闻夜的认知里面，系统也总该有点特殊功能的吧？要不然怎么能算得上是系统呢？
充其量就是个给自己拖后腿的quq。
888很快给出了回复：“嗯……这个，好像没有……诶，又好像是有的哦！”
闻夜无语：“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系统扭了扭圆圆的身子，讨好地冲着闻夜笑：“嘿嘿嘿，宿主，别生气嘛！因为这个世界在我们的系统里都是虚拟数据，所以其实江奶奶的生命，也就只是一串数值而已，是可以调的啦！所以888才会说我们有办法。”
“那为什么你之前又说没有？”闻夜好奇道。
888踌躇了一会儿，道：“因为这些数据涉及到整个小世界的稳定性，所以是不能轻易修改的……而且，如果要给江奶奶加一些寿命的话，就要从别的人身上抓一串类似的数据来，填补江奶奶要续上的空缺。”
“那不就是以命换命？”闻夜问道。
“是这样啦，但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也只是虚拟数据构成的，所以他们的生命只是数字，并不能算活生生的人呢~”888随口答道，“不过就这样把小世界里面人的生命抓取出来，好像也挺残忍的哦quq。”
和闻夜不一样，888经历这样的小世界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在他们还不是什么系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一些崩溃的小世界修补数据了。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不管世界里面发生了什么，在888他们看来都不过只是数据的变化而已。
在888的回答后，闻夜慢慢陷入了沉默。
和云淡风轻的系统不同，闻夜从来就不觉得这些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这个小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即使回到了自己世界里的闻夜，与这个小世界可能会再无瓜葛。
可是，他存在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闻夜都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一直在和冰冷的数据打交道。
——江澄初不像故事里的那样睚眦必报，许清雨也不是原来剧情里那样完全清白。他的父母、他的员工、他的爱人……闻夜每天都和他们朝夕相处着，又应该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呢？
888感觉宿主这一次似乎思索了很久很久。因为它等到都快要无聊了，才听见闻夜问：“那用我的生命呢，可不可以？会影响我在自己世界里的生命吗？”
在他生活的世界里，闻夜还有爸爸妈妈需要陪伴和赡养，他无法自私地做出决定，而不顾及二老的感受。
“诶，这好像倒是个好办法哦……”888被宿主提醒了一下，才想起来闻夜在这个世界里面也是接进了林明远的数据系统。
“不会的宿主，你在每个小世界之间的数据都是独立的，和你自己本身的数据也是分离开来的。我们把你的数据接进来的时候，只是复制了一份存进林明远的信息里，所以修改的时候，不会影响你本身的生命值啦~”
听到这里，闻夜心里松了口气。但同时的，他又莫名有点怅然若失。
888察觉到宿主的情绪在它说完之后突然低落，不由得有点奇怪：“宿主，你怎么啦？”
一般人听到自己的生命不会因为小世界里数据的修改而改变，不都是应该很高兴的吗？
怎么到了它宿主这里，人好像还有点不乐意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闻夜叹了口气：“我在想，我走了之后，留在这里的人会怎么样……”
888一向觉得自己聪明可爱，可是对于宿主这一次的顾虑，他却不是很能理解：“宿主走了之后，这个世界就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过呀~小反派的记忆我们会帮他清除掉，消除宿主存在过的部分。宿主的记忆也会被888消除，防止被反派影响，开始混淆现实和虚拟的世界。之前我们有宿主就是哦！没有消除记忆，所以惹上了很不好的麻烦。”
888接着道：“这样，被改造之后的反派就会继续稳定地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啦，直到系统把世界的数据回收。”
听起来似乎非常完美——闻夜帮助江澄初成为更好的人，然后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闻夜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而江澄初则会留在这个世界里，过着没有他的生活。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闻夜越想，就越是提不起劲儿来。
没有了他的小反派，不知道还会不会变成之前的那个样子呢？
没有了自己天天跟他说话，他的性格会不会变得孤僻，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到最后都没有一个朋友？
小反派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有点喜欢踢被子。如果他不在了的话，江澄初夜里感冒了，又应该怎么办呢？
……许多许多的种种，突然就一股脑地从闻夜的思绪里冒了出来，像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着他。
而这些所有所有的念头，其实向闻夜传达的讯息只有一个——“别丢下他”。
别丢下他。
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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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02【经久不散的甜】
杀青完那部都市言情剧之后，江澄初休息了一会儿，便要开始进组《宏图》了。
这段在家里休息的时间，也是他最惬意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