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楼有些不好意思:“钢琴,呵呵,我弹得不好,只能算会。原来在家的时候学了点儿,不喜欢就放下了。后来出来上学就没碰了,前一阵才又捡起来。”秦浅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庞微红的样子,微笑着问:“哦?不喜欢为什么又要捡起来?“
顾晓楼一怔,马上回想起当初决定要重新学钢琴的原因,心里随即有源源不断的涩意涌上。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数月前那个温暖的午后,陈缘说,他喜欢听人弹钢琴。她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黄橙橙的阳光,碧蓝的海水,淡黄色的芦苇荡,远处郁郁葱葱的小岛,岛上栖息的洁白的海鸥,还有……那支入口甘甜的年糕糖。明明是极美好的一幅画面,可是此时想起却令画中人泫然有了泪意。美好又怎样,那一切都本是属于别人的,如今自己拥有的,怕只有那一场镜花水月的记忆了。意识到还没有回答秦浅的问题,顾晓楼压下心里的波澜,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忽然又喜欢了,于是就弹了。“
她的头愈发低垂,秦浅的目光悄悄落到她僵硬紧绷的手指上,也沉默了。隔了好一会儿,秦浅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今天的柠檬茶很可口,谢谢你,晓楼。“顾晓楼一听这话,连忙摇头,这一杯果茶算得了什么,这回秦浅受伤都是她害的,幸好他没有什么大事,不然可叫她怎么还才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很快吃了饭。顾晓楼正要收拾碗碟却被秦浅拦住,他拿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餐桌上,然后带着她走到窗边,远远地顾晓楼就看到桌上的东西,顿时两眼放光地扑了过去。顾晓楼此刻哪还想得起形象为何物,只是像小狗似的趴在桌前就近欣赏,嘴里还嚷嚷着:“学长!你竟然还会书法!”
秦浅写的是行书,笔势险劲,刚健有力,结构严谨,给人平和端正的印象。秦浅低头问她:“小可斗胆向顾才女讨教一二?”顾晓楼见他酸溜溜的,还装出个文人样子,不由得也假装思索了会儿,方才故作沉吟道:“严正工整,颇有古风,总算没有玷污了祖宗啊!”见秦浅闻言错愕,而后又有点无奈的样子,顾晓楼不由得开怀大笑,眼前的欢喜几欲要把心中那抹浓浓的抑郁驱走。
把桌上的生宣拿起,顾晓楼细看上面的字句,不由得又是一叹。只见开头一行小字道:“烟雨作,诗兴起,书《少年游》一阕,付晓楼居士雅鉴”,顾晓楼不由得一回头笑:“诗兴起……还雅鉴?好酸……呵呵,不过我喜欢晓楼居士这个名字。”接着看他道:
“长安柳并洛阳花,烟雨好韶华。
清词浊酒,红笺素帕。相思到天涯。
玉泉水煮阳羡茶,陌上几人家?
春风一度,玉门归远,琵琶换胡笳。”
顾晓楼一气儿读来,只觉口有余香,莫说是一个学工科的男生,就是她这么个自幼诗书环绕的文科女孩子,也做不出这么清朴且平仄音律对仗的词来。顾晓楼走了两步,心中一动,回头见桌子上翰墨还没有干透,旁边宣纸也是现成。她没有思索,直接提笔起墨,在雪白的生宣上写下《少年游,和未深公子夜雨偶得》几个字,见秦浅在旁微笑着看着,便随后依韵和道:
“玉门千骑拥高牙,天高净远沙。
大漠孤烟,黄林隐碧,清流戴雪华。
武陵源外滕王霞,桃夭为其华。
陶翁醉饮,嵇康尚在,清歌看月牙。”
也是一气呵成,没有等到完韵。顾晓楼搁笔还没有来的细看,宣纸便被秦浅轻轻拿起。他静静地凝视着之上娟秀的蝇头小字,目光中尽是激赏与欣悦。半晌,他转头看着顾晓楼:“未深公子?”顾晓楼淡笑道:“秦浅秦浅,浅,不就是未深的意思吗?”秦浅想了想,点头赞同。
顾晓楼看他拿着她写的东西如获至宝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羞赧,忙要上前去抢回来,嘴里叫喊着:“快还给我带回去,我的不及你的,字也丑。”秦浅当然不能给她,他个头高,举起手臂来顾晓楼就再够不到。两人争了一会儿,秦浅看顾晓楼实在是没力气了,才又拿下了细细的看。哪里不好了,一色的蝇头小楷,清丽娟秀,一如她的人。不过还是要逗她一逗,秦浅看着字,半天也学某人故作正经道:“呵呵,哪里丑?工整严正,古风荡然,也不算玷污了祖宗。”顾晓楼闻言一愣,也不争也不抢了,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会儿,忽然都笑了。
顾晓楼知道秦浅又很多事要忙,这房子也是因为他平日太忙,作息不能规律才租的,刚刚参观他的卧室顾晓楼看见一堆资料还堆在那里,于是两人玩笑了一会儿顾晓楼便推他进去忙。秦浅本来说天晚了要送她回去,可顾晓楼看着这屋子很多东西都没收拾好,便摇头说她自己再练会儿字,一会儿再回去。她愿意在这儿秦浅自然是开心的,于是便进了卧室,走时还不忘把她刚刚写的那副字拿走。顾晓楼只能眼睁睁地说原来学长是个奸诈的人。
秦浅走后,顾晓楼又盯着他那副少年游看了会儿,心里暗暗地赞叹,写得真是好。学长也是喜欢文学的吧,不然绝不能写出这样的诗作,也不会……那么早就读过她的诗。顾晓楼突然想到一个被她长时间封存的场景。在医院的那个下午,秦浅说……喜欢她。她此刻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她慌乱尴尬的样子。低头看着眼前的字,思及心中的很多事,顾晓楼轻轻叹息,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