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将床帷撩起来,她便看见了躺在床的弟弟。
他自毒发后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每日只靠些稀粥汤羹来维持机,瘦削的脸颊毫无血『色』,眼窝微微凹陷下去。
他显然很痛苦,睡梦中仍旧微微蹙着眉头,额发被冷汗濡湿。
长公主中酸涩,他们姐弟四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父亲驾崩,母亲又变得面目全非,如今只有她和三弟了,若是不能保住他……
她垂眸看着盒子的『药』丸,人都有私,她怎么能例外?只有颗『药』,自己的亲弟弟危在旦夕,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她咬了咬牙,从盒子取出『药』丸。
她的手不住颤抖,几乎拿不稳『药』丸,但她还是拿住了。
内侍已经轻轻托起桓煊的头,准备用玉板撬开他齿关。
长公主感到冷汗沿着脊背往下淌。
她蓦地收回手,将『药』丸放回盒子,迅速阖盖子,仿佛怕自己反悔。
“不能……”她无力地垂下手。
她不能代替桓煊做决定,是他的『性』命。若是易地而出,她和驸马只有个人能活,她也会将机留给驸马,若是有人阻止她,只会让她痛苦万分。
就在这时,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睛,他连眼神都虚弱无力,仿佛睁开双眼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下刻就要睡不醒。
长公主先是一怔,随即皱起眉:“你醒着?!”
桓煊眼中掠过丝狡黠的意。
长公主恼道:“你还!你既然醒着为何装睡?”
桓煊道:“替阿姊高兴。”
长公主脸『色』微变:“你……”
桓煊道:“太后是不是只给了你个人的『药』?”
长公主诧异道:“你怎么知道?难道她……可是她都用大郎起誓了……”
桓煊扯了扯嘴角:“你个孕『妇』亲自跑来给喂『药』,还有什么理由?”
长公主哑口无言。
桓煊道:“真假都一样,总之太后不可能拿出更多解『药』。”
长公主也明白,即便太后还有别的解『药』,宫中能藏东西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掘地三尺去搜,何况她只要不想给,尽可以将剩下的解『药』烧了或倒了。
她从袖中拿出『药』方:“是赵昆前配出的解毒方子,萧泠并未直接服毒,也许中毒不深,可以用『药』压制毒『性』……她还是可以活下去。可你中毒太深,只有解『药』能救。”
她说着将『药』方拿给内侍,让他去交给郑奉御:“去请医官看看。”
内侍刚走,桓煊便轻轻摇摇头:“压制,意思就是解不了。”
长公主只能承认道:“也许身子会变得弱一些,可你定能好好照顾她,辈子不负她……”
桓煊道:“能。”
若是萧泠因中毒体弱,不适合领兵,入宫为后也许是最安稳的退路。
他了:“可我不愿。她就该策马疆场,纵情恣肆,不该困在深宫里。何况她本就是受牵连,是我们家对不起她。”
长公主看他眼神便知他意已决,眼眶发红:“要是我来时你刚好睡着,或许『药』就喂成了。”
桓煊眼中又『露』出方才那种狡黠的意:“若我睡着,阿姊更没机会给喂『药』。”
高迈抹着眼泪道:“陛下早便交代过,不管太后还是长公主送解『药』来,都要先把给他的那份拿去送给萧将军。”
桓煊道:“把『药』给宋九,叫他快马加鞭送去给萧将军。叫他多带些人马。”
高迈小心翼翼地长公主手接过『药』,赶紧退了出去。
长公主恼道:“那你何必佯装睡着戏弄、试探于!”
桓煊道:“不是试探阿姊,知道你不会变成第二个太后。”
长公主闻言轻轻颤,旋即埋怨道:“你倒好,将么大个包袱甩给。”
桓煊道:“皇帝做得不情不愿,命又短,至少要把社稷百姓交到可靠的人手。”
长公主才知道他明明一早就打算服毒,却还是顺水推舟地当了皇帝,因为只有样他才能拟遗诏,决定把权柄交给谁,否则他去,太后大可以扶立个年幼的庶子登基,自己垂帘听政,绝对轮不到她个长公主来摄政。
她叹了口气道:“为了你双眼都快哭瞎了,你倒把算计得明明白白。你怎么知道把江山交到我手能放心?看你么深的机不当皇帝倒是可惜了。”
桓煊摇摇头:“你爱百姓,中有大义,只这条就胜许多。说还有驸马御史大夫盯着你,有什么不放心?”
长公主怔,驸马如今还是殿中侍御史。
桓煊道:“已与张相商议好,擢崔驸马为御史大夫,敕诏不日就会拟好。”
长公主哭笑不得:“好你个桓子衡,你是要们夫妻反目!”
桓煊说了会儿话,显然已有些吃力,眨动双眼越来越慢。
长公主道:“你别多说话,好好歇息,待医官验过方子没什么问题,你千万要好好服『药』。”
解『药』已经叫他送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桓煊道:“阿姊放心,能苟延残喘几日也好。”
最好能拖到萧泠将养好身子回河朔。
他看了看长姊,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道:“阿姊,想回山池院。”
虽然身份是假的,情意或许也是假的,可回首此生,他最欢喜安宁的时光还是在那里度过的。
长公主微微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避过脸去不让弟弟发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