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这不是难为奴么……”
桓煊却不再理会他,吓得面如土『色』的高迈道:“备马,带我去见她。”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高迈不敢多言,只得向身旁一个年轻内侍低低耳语几句,向那中官躬身一礼,道声“失陪”,快步跟上自家殿。
那内侍向宫里来的中官作了个揖,低声解释:“陛那边还请中贵帮忙斡旋斡旋,殿连日赶路,未歇息好,有些神思不属……”
一边说一边往那中官手中塞金饼子。
那中官推却道:“奴自当竭力,只是奴微言轻,怕是没什么用。你还是劝劝你家殿,尽快入宫向陛禀明情吧。”
内侍他恭送出门,立即叫牵了匹马来,急急忙忙地向大公主府去报信。
……
桓煊一行骑马出城,直奔西山北麓。
鹿随随在齐王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但她毕竟没有名分,连个妾室都算不上,自不能入王府的陵墓,高迈不道该她葬在何处,又不能请示桓煊,思来想去,自作主张地她葬在西山。
西山有齐王一处庄园,此地山光明秀,流水潺潺,后山上栽着万本海棠,高迈道齐王殿钟爱海棠,连鹿娘子所居的栖霞馆也改作棠梨院,如今她没了,葬在海棠林中也是理所当。
到得山中时夜幕已降临,明月悬在半空,归巢的鸟雀在枝叶间偶尔发出一声啁啾。
桓煊环顾四周,目力所及全是高高低低的海棠树,那些都是他为了阮月微从南北各地寻觅来的海棠珍品。夜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仿佛窃窃的嘲笑。
他走到小小的坟茔,石碑上刻着“秦州鹿氏之墓”,这便是他们关这个孤所的一切了。
桓煊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毫意义。
良久,他终放弃了,不再试着去读懂这行字的意思,他的薄唇动了动,喉间发出的声音干涩又陌生:“把棺柩挖出来。”
高迈大惊失『色』,跪道:“殿,鹿娘子已经入土为安……”
侍卫们也齐齐跪倒在地。
桓煊意识地去解佩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刀已换了玉佩,他向身后的侍卫统领关六郎道:“把你的刀给我。”
关六郎更咽道;“殿,就让鹿娘子安歇吧……”
桓煊只是面表情地看了一眼,月光映着他毫血『色』的脸庞,他的脸也和碑石一样成了死气沉沉的僵白。
“把刀给孤。”桓煊道。
关六郎只得解佩刀双手呈上。
桓煊拔刀出鞘,坟茔的一株西府海棠拦腰砍成了段。
齐王一意孤行,高迈和侍卫们毫办法,只得坟茔掘,鹿随随和春条的棺木从墓室中抬了出来。
明月已经升至中天,连夜枭都停止了鸣叫,山中万籁俱寂。
桓煊用刀棺盖上的铜钉一颗颗撬起。
最后一颗钉子被撬起,他想推动棺盖,却好似忽被抽干了力气。
他着那雕着海棠纹的棺木看了半晌,终道:“打。”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肺腑中硬挤出来的一般。
关六和宋九合力棺盖推。
桓煊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把,慢慢走到棺木旁。
火把照亮了棺柩中的,那已不能称作,只是一堆骸骨,掩藏在海棠纹的织锦中。
桓煊静静地端详着眼的尸骸,高迈和侍卫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有松枝火把燃烧发出轻轻的“噼啪”声。
“不是她。”桓煊道,这不是她的鹿随随。
即便亲眼见到,他还是会继续自欺欺,高迈料到他会如此,怆道:“殿,仵作都已验过了,连处箭伤都得上……”
桓煊打断他:“不是她。”
他也不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他只是道这棺木中的一堆焦枯的骸骨,绝不是他的随随,他的随随一定还在某个地等着他去找她。
“我去找她。”他竟不再理会那打的棺木,转身便快步往林子外走去。
她还在等他,他一定要尽快把她找回来。
走到林子边缘,他看到有点点火光沿着山间的小径向他移动。
可他浑不在意,甚至懒得去管来的是什么。
来到了他面,却是他的长姊清河公主,她从马背上跳来,焦急地跺了跺脚:“三郎,你疯了吗?”
桓煊却似没看见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大公主追上去,横臂拦在他身:“跟我回宫。”
桓煊这才抬起头看她,他的眼神炽热又空洞,仿佛里面除了一片火海什么都没有。
“我没疯,”他静静道,“我要去找她,别拦着我。”
“她已经死了,就躺在棺木里,”大公主冷声道,“你想必已经看见了。”
“那不是她。”桓煊斩钉截铁道,执拗得像个孩子。
大公主忍不住扬起鞭子。
桓煊却不闪不避,仍旧直直地站着,神『色』平静。
大公主鞭子已经抽出,再要收回已来不及了,鞭子带着呼呼的劲风抽在桓煊脸上,大公主听着声音便那一鞭子抽得实,心脏一阵揪痛。
桓煊左脸上顿时浮起一道长长的血痕,瞬间肿了起来。
可他神『色』依旧木,仿佛那一鞭子不是抽在他身上。
大公主看着行尸走肉一般的弟弟,恨不得再抽几鞭子他抽醒,可胳膊却似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扬鞭梢往他身旁一株海棠树狠狠抽了几,抽得枝叶纷飞。
“你难道也要陪她去死?”大公主马鞭摔在地上,从袖中掏出虎符,照着弟弟胸摔去,“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她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想替她报仇?”
桓煊的眼神终动了动,犹如古井微澜,他从牙缝中挤出个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