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了。
在振武大将军周昉的庆功宴上,在数十将士官兵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跑了。
她的事,我一向是料不准的,这次也不例外。
对着满堂探寻目光,我原本该说点圆场的。可面上平静,心中却实在气极。索性随便找个话题岔开,明摆不想解释。
真是不想解释,解释她为了她的情郎从我身边跑掉。
满堂宾客终是散了,我和夏侯对坐无言。沉思片刻,我将一切托付给夏侯,备齐马车,连夜向周昉辞别。
一路疾行到半夜,我也了无睡意——直到轻功最好的探子回报,追出百余里也不见她的身影,只能从马蹄印辨出,她的确是奔建康方向去了。
天边的明月有些清冷,人马都有些劳顿。我望着不远处的村落,低声道:“停步吧。”
停步,因为她打定主意要回去找他,即使是千里马的脚程,也追不上她。就让她自己面对一切。
“你说……不告诉她宥儿已经成婚的事?”那日重伤后醒来,与夏侯重逢时,他曾经疑惑的质疑过。
那时我对夏侯说:“没有温宥,还有我。”
我还记得夏侯当时的神情,震惊过后竟畅慰神色。
“想不到,连你都中意了清泓丫头……”
是的,连我自己,都是差点死掉一次后,才知道。
所以,先不要告诉她,乱了她的心神。先给我时间,慢慢掌握她。直到可以跟她一起面对温宥的消息。
哪怕我曾亲眼看到她与温宥一点点相知相爱,哪怕当日离开建康时得知温宥即将成婚的消息,我选择隐瞒。
那时候隐瞒,是因为怕她坏了大事;是因为我们这一干男人,没有一个人能跟她开口;是因为连温宥自己,都无法忍心伤她的心,生生让她的短痛,变成长痛。我们皆是帮凶。
而之后的隐瞒,是因为我的志在必得,我的步步为营,我的时机未到。
清泓于我,是下属,是伙伴,是朋友。是我们一起身陷死地那天,我发现我爱她。
所以九死一生后醒来,当我第一眼看到她从床边抬起那张雪白的脸,看到她漆黑灵动的眸中难掩狂喜之情——那笑容深深刺痛了我——我觉得我要她。
那之后几日,高烧的浑噩挥之不去。我甚至无法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打击杜增,脑子里却清清晰晰冒出许多的战清泓,每一个,都鲜活得让我心惊。
还有许多被我刻意忽略的东西。
我原觉得她是极傻的。初识时,我羽翼未全,夏侯颖的态度又未明朗,数十林家将隐忍不发。顾家公子找上我,希望借我手中家传盟主令召集天下英雄收为己用。我暂时依从于他。只是这顾公子,着实是个草包。战清泓夜夺暖心珠一战成名后,他竟让我去□□她。
敷衍着去了,却没料到是这么一个有些傻气、穿得也很土气的小姑娘。瞪着我的肩头好心提醒:“林公子,衣服滑下来了……”
我索性假借五石散发病,将她压制在身下。那个时候,我看到她眼中的迷乱的欲望。
虽然是个孩子啊……触手过去,竟然摸到饱满的柔软——我一怔,她竟已这么……
却是这一当口,我狠狠吃了她一掌。她却不知道,这一掌,我躺了五天才能下床。
后来,她救了我许多次。
第一次,广州。夜半时分,我被脚步声惊醒,快速估算后已明白逃不出对方夜袭。心中已做好被劫走受屈辱被要挟的准备——没有关系,从小我已习惯。
她却像一只喋血的野豹,杀开一条生路冲到我面前。
浑身是血,笑着说:“盟主,拜托你不要用拿筷子的手法拿剑!”
往后每一次,当我身陷危险时,似乎总是她,为我喋血。
望着她明明娇柔却硬朗不凡的脸庞,我自己甚至都会疑惑——她为何对我,如此忠心?虽然夏侯、温宥、裘安,我们等人结成同盟,但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利益。夏侯是当世大侠,但他臣服于我,是因为他忠于晋室,他胸怀一统江湖的理想;温家更多是为了皇室,插手武林;裘安是为了裘家一脉的兴荣。
只有她,来自有名的独来独往的战家,似乎没什么功利目标,却偏偏一直跟在我身边。一开始让她做盟主护法,我们都存了拉拢战家的心思。可没料到,她这个护法,竟然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卖命。
真是为我卖命。
沔阳城楼上,敌我鏖战多日,我方兵力不敌,连我也无力回天。那一日,是她连斩威武堂绝顶高手三人,远远的看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战袍满是鲜血。这个血人纵身从城楼跃下,生生在万余杜军中撕开一条口子,扭转了局势!
她在黑色大军中纵跃翻腾,她不知城楼上下几万人都因她一次次逃离金色神箭的袭击而屏住呼吸、牵动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