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如今已经很是威武了,立起来足有一个成人高,被它扑一下,薛蟠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好在有黑子一直在他身边,赶忙托住了他,免去他直接被扑倒受伤。
拍了拍狗头,薛蟠轻叱,“坏霸王,说了多少遍了,不能这样扑人。也不想想你现在的体重,还当是小时候呢!就你这么一下子,你家主子我能摔成八百瓣儿,你信不信?”自然,他也知道小霸王是从不这样扑别人的,这是它表示与自己亲近的一种方式。
小霸王等着薛蟠说完了每日都要重复几遍的话,傻乎乎地吐着舌头哈气,薛蟠只得又无奈地摸摸狗头,跟黑子嘀咕,“也不知道它是真傻还是假傻,每次夸它它能撅打半日,一说他他就装听不懂,简直成精了。”
听见小主人夸它,小霸王又开始满院子撒起欢来。薛蟠问了犬奴小霸王今日的情况,听他细细说了一遍,方安心。薛蟠又招唤小霸王过来,与它说自己要去书房写字了,叫它乖乖听话,晚上有肉吃。也不知它听没听懂,反正是没跟去捣乱的。
第8章
鉴于小霸王如今的体型,撒起欢来的破坏力,它早被严格限制进入卧室和书房了。不过薛蟠这院子本就大,原本摆在前院儿的那些黑子练武的东西都给挪到后边儿去了,前院儿专用来给小霸王撒欢儿用。虽然委屈了黑子,不过黑子也没什么意见。否则每次拿起刀枪棍斧的都有股子尿骚味儿,他也是受不了的。
且小霸王精乖精乖的,原薛蟠是想将它挪去后院儿的。不过前院儿这边有个小水塘,养了十几尾锦鲤,那可是它最爱的玩具了。一说不能再到前院儿来,小霸王是说死也不去后院儿的,竟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撒泼打滚耍赖。薛蟠没办法,便只好委屈黑子了。
好在小霸王是真有几分聪明劲儿的,便是不用人看着,也不会到后院去了,倒是叫薛蟠与黑子都松了口气。
待马姑姑那边都安顿好了,薛蟠便领着驹儿去拜见了施先生和崔先生。
原请了施先生来便是要教薛蟠一人的。后来来了个黑子,因着资质不错,恐又是有些来历的,施先生便也勉为其难地收了。铜钱儿那都不能算一个,他就是个搭头,听多听少来与不来施先生都不在意的。再有就是薛蝌,不过这也是薛家子弟,且也有几分灵秀,施先生也无甚话可说。如今又加了个驹儿,且还是这样小的年岁,课业与薛蟠黑子薛蝌的进度又不同,施先生自是有些不喜。
薛父并未管这里边儿的事儿,他直接交给薛蟠了,谁叫他总是一副与小霸王一样的精乖模样。他想听明白的,不用你说,他也能给你办得明明白白。他若是不想办的,你说多少他都能厚着脸皮装傻,薛父也是拿自家儿子毫无办法。既然有儿子,且儿子也不是真个纨绔,薛父乐得做甩掌柜。
薛蟠自也知道不能拿主家之势来弹压施先生,毕竟先时是说请施先生来教自己个儿的。结果黑子来了,便加上了黑子。如今驹儿来了,又要加上他,施先生又不是来开私塾的,便是给双份的束脩,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呢。
薛蟠笑着领了驹儿给施先生见礼,施先生故作不解,“大爷这是何意呢?”
薛蟠一听,妥了,这是心里不高兴了,连名字都不叫了。打发了驹儿先出去,薛蟠趴在施先生身边赔笑,“先生这是生气啦?”
施先生早习惯了他这副无赖样子,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他,只继续摸着自己的宝贝棋子。
薛蟠继续使出缠人大法,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先生生气也是正常,要说我也跟老爹不乐意呢。您说这一位先生教一个弟子,和一位先生教几个弟子,那能一样么?若是先生单教我一人,怕是我将来能考举人进士的,如今我只是先生众多弟子的一个,估计也就止步在秀才上了。”
施先生冷笑,这是拐着弯儿说他才学有限呢,还是激他呢?“大爷说得是,老朽才学有限,确实也就能教一个学生,这多出来的,还请大爷带走吧,免得耽误了大爷考举人进士。”
妥,这一下子还拍到马腿上了,薛蟠挠头。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黑子却道:“先生莫听蟠儿胡说,他是个淘气的,哪里有那个心去科举呢。”便是想要劝施先生,黑子却也是不肯说薛蟠不是考科举那块料这样的话的。
黑子难得出声,施先生不禁坐正了两分,想听听他怎么说。
“我素闻先生有状元之才,当年科考时,因有小人作祟,才只得了个进士。又闻您前去申诉,却是无人相信。我想着,我跟着您也学了不少时候,还可以说一句这样的话,先生是个有大才之人。”
施先生嗤笑一声,黑子才学了他多少本事,不过一个小毛孩子,还敢说他有大才了。便是当真有才,被这样一个小子夸赞,难道他还有什么可骄傲的么?
黑子仿若未闻施先生的不屑一顾,接着道:“先生有状元之才,却无人赏识,还被人怀疑,我深为先生抱憾。不过科考只有一次,先生已是进士之身,自是不能再来一次,以证己身的。如此,我便想……”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先生如今已经入了薛家做教习,嫡传弟子也就我们几个。蟠儿自来性子跳脱,无心科举,他便不算。铜钱儿自也不能算在内。若说正经弟子,也就是我与蝌弟了。”
他笑道:“先生是知道我的,我一向用功,也有两分天赋,学的并不算不好。蝌弟更是个用功不辍,勤奋刻苦的,且他自来聪慧,先生也是常赞他的。我二人继承了先生的衣钵,将来科考入仕,不说别个,若是当真侥幸得,先生面上也有光。不过我又觉着,便只有我们两个,恐还不够保险,不能显现先生之能。我瞧着王麒是个有几分伶俐的,若由先生教导,他必也能有些出息。先生若再用心些,教出一个两个状元难道还是难事么?”
黑子对着施先生深深一揖,“若一个不能证明先生之才,两个不能证明先生之才,那么再出了第人呢?届时报上家师名号,还有那个敢质疑先生的才学呢!”
薛蟠已经听傻了,自来黑子便是寡言之人,也只在他面前才能多说几句,哪里听见过他这样长篇大论,且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不管施先生怎么想,薛蟠已经在心里给黑子“啪啪啪”鼓起一片掌声了。
施先生又懒懒地靠回榻上,“你小子还真敢说,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考上状元么?”
黑子睥睨一笑,“何敢一试?”
施先生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他本就已经入了薛家做教习,主家不过安排他多教一个弟子,束脩都是加倍的,他便是再不乐意,难道还能不教了。自然,他随时可以离开再找下家,只是却未必有在薛家待得舒坦。
他因着先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如薛蟠先时所说,既然他那么有学识,都了进士了,怎么倒不去做官,反是到他家来做先生。施先生自认有状元之才,却因着许多原因只了个进士,且名次还不如他同乡远不及他之人,其实这能进士已属不易,但他这心内却是不服的。
只是他本就家世普通,便是申诉了,也无人理睬他,甚而还彻底得罪了不少名次靠前之人,尤其是那位帝王钦点的状元。这人既然能压下才学比自己强许多的人而被皇帝点为状元,家世背景岂是常人能比。
别说当官了,便是能保住一条小命,已是百般不易了。
施先生能入薛府,也是缘巧合。他也是没办法,薛父能庇护他,且为他提供如此好的环境,再想找一家这样的人家,可是不容易的。
而且,他也确实有几分舍不得自己的这几个弟子的。黑子薛蝌自不必说,惊才绝艳谈不上,却是比旁人都要强许多的。如他自己这个年纪时,怕也没有两人的定力。再说薛蟠,这个弟子,学问上真是一言难尽,但是,架不住拍得一好马屁,且又是这样的性子,施先生觉着,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实在叫人爱的很。正经说来,施先生都不得不承认,几个弟子,他最喜欢的,还属薛蟠。
施先生年轻时,那也是个跳脱且任性之人。他父母早亡,兄弟姊妹俱无,由祖父抚养长大。祖父也可称得上是一介大儒了,专爱开馆授学,在当地颇受爱戴。祖父怜他失怙失恃便有些偏宠他,因而许多学生遇见他都会礼让几分。
后来祖父去世,他方奋而向学,也实在是有这天赋。他一向自视甚高,又是那样的性子,否则一般人还真做不出自己不是状元,便要将状元拉下马的事。
如今想来,施先生都想慨叹一句“年少轻狂”。
黑子的一席话,已是说动了施先生的。如薛蟠所想,主家要施先生多教一个人,且束脩加倍,施先生既然还想待在薛家,那么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脱的。不过用心教还是随意唬弄,这却不是主家说了算了。因而才有薛蟠特意过来激将一番,只是没摸准脉,差点儿功亏一篑。
好在还有备用方案在。只是没想到黑子竟然把备用方案完善得很可以啊,薛蟠都觉得自己被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