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隐约想起来,那是备受丸井文太推崇、立海大校门口新开的甜品店,女生有些好奇,“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丸井文太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提问,他以为她只会逃避或者无奈地接受呢。
少年想了想,他回答,“跟好不好吃没有关系哦。”
“嗯?”
“再不去的话,夏天就要过去了。”
少年站在几步之外的霞光中,稍微直起身,眼眸倏然闪过一丝难以描述的、称得上失落的意味。他垂下眼睫,掩去那些复杂的情绪,单纯地笑了起来,“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
绪方唯的视线从医院大楼收回来,重新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
“丸井同学,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少年对关系敏锐的把控程度,是绪方唯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惊人的那一个。他总是大大咧咧的,看似没有分寸,却从不越过任何人的雷池。
但在某些时候,又隐约透露出势在必得的果断。
例如说他不会过问绪方唯跟幸村精市的关系,但却非要邀请她去那家甜品店。
街巷灯火渐明。
从医院回到学校附近的甜品店,是一段很长的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褪去跳脱的表象,少年倏忽沉寂下来的眉眼,让绪方唯察觉到一丝异常。
她侧眸打量,却迟迟没有发问。
如果是以前,无论丸井文太说出怎么样的答案,她大概都可以迷惘地置之不顾。但是……女生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心的伤口已经不见,错觉般的隐痛却一直存在。
但是,现在这一刻,绪方唯清晰地知道,只要丸井文太愿意,他是可以用言语伤害她的。
晚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息。
丸井文太停在那家他心心念念的甜品店门口,他走到橱窗前,招呼绪方唯凑过来,额头几乎贴着玻璃,“你看。”
“看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这个蛋糕,是我最喜欢的。”
绪方唯眨了眨眼睛,揣度他的意思,“你想吃这个吗?”
“……”
“我没有吃过呢。”丸井文太摇了摇头,“这个蛋糕在柳的禁止名单里,他总是列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数据,告诉我不能吃哦。”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呢?”
“我就是知道啊。”橱窗里的暖灯映照下,少年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他注视着那个巨大又梦幻的点心,忽然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
“……”
心脏不受控地漏了半拍,绪方唯抬眼,但丸井文太没有再说下去,他移开视线,直起身,径直推开店门,风铃在门廊下轻轻晃动着。
绪方唯在原地站了一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悄声落进夜色里,无迹可寻。
她跟着丸井文太走进店内,如他所言,遵循着网球部参谋严格的热量摄入规定,他没有点那份超大份的蛋糕,而是随便点了一些精致的点心。
总是对甜品表现出无限热情的少年,今天晚上也只是撑着下巴,跟她分享那些自己青睐的口味。
窗外,海面的颜色渐渐幽深。
直到在店门口道别,绪方唯仍怀有一丝奇怪的不真实感,擅长用玩笑达到目的的丸井文太,竟然只是单纯地请她吃了一次点心,她犹疑地侧过脸,“丸井同学,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没有。”
“即使不吃喜欢的蛋糕也没关系吗?”
“……”
有一瞬间,丸井文太几乎要诚实地回答她,但很快,少年又恢复了那副带着无害笑意、漫不经心的表情。
“没关系哦。”
他礼貌地跟绪方唯道别。
直到女生的身影遥遥地消失在夜色深处,才稍微收敛起眉眼间的轻松意味,少年转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在长街的灯光中形单影只。
见到绪方唯的时候,丸井文太总是会想起那个让他心痒难耐的蛋糕。
柳莲二总是耳提面命地告诉他不能吃,而绪方唯的态度里,则写满了逃避、抗拒和排斥,但是女生天性中柔软的部分,让她无法讨厌他。所以,即使她的友善态度背后隐藏着不为所动的冷淡,他也能利用这一点,不断试探和逼近。
丸井文太有时候痛恨自己对情绪感知的敏锐,才会如此清晰地察觉到绪方唯的转变。
少年有些讽刺地想到,他还以为绪方唯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喜欢”呢。
如果她什么都不懂的话……就好了。
他在长街中蓦然停下脚步,转身往来时路快步走去。
少年重新推开甜品店的大门,熟悉的风铃声中,他指着那个超大分量的、被柳莲二明令禁止的蛋糕,“请给我一份。”
“诶?一个人吃吗?”
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下,丸井文太跃跃欲试地开始吃那份心心念念的蛋糕,奶油和糖浆的味道在味蕾炸开,甜到有些发苦,少年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怎么了呢?客人?”
“没什么……这个不甜呢。”
“诶??”店员震惊地看着他,怀疑客人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但奇怪的客人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好希望它是甜的啊。真可惜。”
丸井文太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绪方唯递给他的那个口味独特的蛋糕,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就不是甜的。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早有预料。
自诩天才的少年信奉的人生准则,从来都是聪明的。他习惯照顾别人的情绪,在一切关系中都保有留有余地的姿态,从来不是去撞南墙的性格。
他甚至没有明确地跟绪方唯说一句喜欢,没有去探究她跟幸村精市的关系,在最后放手的时候,也没有说任何多余、让人为难的话。
丸井文太转头。
窗户上的倒映着少年咬紧的下颌,还有微微发亮的眼睛,他与自己的倒影对视,眉眼间的不甘似乎无法沉寂下来,但却可以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忽然笑了一下,低头挖了一勺蛋糕。
何必细究,无人知悉的遗憾总比头破血流的狼狈更好一些,这是聪明人的处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