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阮慈此刻的修为,便是在闭关入定之时,不会丢失对己身的感应,即便外界时空变换,但依然能隐隐感觉到己身有一条几乎独立于外界的时间线,这条时间线前后分明,承上启下,以自身为轴,从未中断。这一点对她这样数次穿渡时间的修士来说尤为重要,阮慈必须以己身为锚点,对宇宙的认识才不至于错『乱』,否则早就无法容于本方天地了。
饶是如此,当那白雾吞下小船时,她还是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这条时间线出现了空白,仿若自己在极短暂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虽然只是一瞬,但阮慈是不由悚然——若是那念兽窥伺在侧,又有胆量下的话,那瞬间阮慈等如是毫不设防,她还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这绝对感应眼下暂且只有时间,对空间的感应则无此灵敏,阮慈意识恢复之时,周围景『色』已换,她原本是和王真人在一气云帆禁制核心的小室之中,此处是舵盘所在,此时展眼望去,却已是落入一片城池之中,便和此前在恒泽天时一样,周围一切如若真实,倘若阮慈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持定自身,只怕此时便要被『迷』『惑』了去,不知不觉,便把自己当成了这城池中的一分子。
修为越高,幻阵便是越难起效,不已然身入此中,若是表现得太过特立独行,会遭到忌惮,因阮慈左顾右盼,神情有异,已有不少人报以或异样或敌意的眼神,若是她再是这样审视四周,寻找破绽,只怕便会被众人合力围剿,更遭到这幻阵全力碾压。
阮慈心中自然也是知晓这点,但她也是有意如此,一来王真人、阮容和她失散,王真人犹可,阮容却令她挂心,那道韵也并非全无破绽,双方距离太远会逐渐消磨,若是敌方攻势太猛烈,会受击湮灭。雌兽神通还在雄兽之上,却是不可不防。二来此处幻阵来得蹊跷,连一气云帆都被吞没,怕有了什么变故,阮容应付不来。
她这里若是承受幻阵所有压力,那么其余人便会更轻松许多,或许还能破阵而出,而且阮慈自恃有神剑随身,倒是不惧阵力,正要和斗上一斗,借机参悟幻阵中蕴含的法则时,迎面王真人突然走了来,鬓边斜戴了一个狐狸面具,中折扇轻摇,神『色』十分闲适,到阮慈,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还不随我回家去?”
有九霄同心佩在,两人是绝不可能错认对方的,阮慈倒不担心是幻阵拟化出王真人来『迷』『惑』她,闻言微微一怔,便当即笑道,“我这不是在寻你么?刚才还在一处,一转眼就走岔了,我正到处寻你呢。”
众人听到她四处寻觅是为了寻人,方才逐渐散去注意,王真人将阮慈带在身边,往小巷中走去,只见长巷深深,两侧宅院中随时有人进出,神『色』都十分欢悦,观其行止,似乎没有任何修为,都是凡人,但一旦想要细对方是否遮掩了真实法力,便立刻会惹来众人怒目而视,仿佛这在此地是极为冒犯的行为。
阮慈之前已试几次,便不再挑衅,安安稳稳和王真人回了一座宅院,那院子很小,堂屋分了间,倒座是厨房和茅厕,连厢房都没有,小院中散放着许多圆匾,里头晒着『药』材,此处仿佛是郎中住所,但来这郎中日子得不太好。
王真人熟门熟路,带阮慈进了堂屋,阮慈一路东西瞧,十分新鲜,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地见识到宋国以外的凡人活,是十分不解,问道,“我才跌进来没多久,怎么恩师便连宅子都有了,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王真人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嫌她愚笨的意思,道,“我才刚醒转,只是我醒转时便在此处。”
阮慈这才明白自己问了个不聪明的问题,面上不由微红,在身上东『摸』西『摸』,想找个凭据来寻到自己在此处的身份,却没有甚么,王真人也不在意,道,“你且先在此呆着,若有人来寻,再归去不迟,不以我所,只怕未必有人会来。”
阮慈对这幻阵尚无头绪,闻言忙是请教。王真人道,“等闲幻阵,根本无法捕捉一气云帆,此舟前行时,便是驶空间裂缝,是如履平地。若说此处是幻阵,那必定要有洞天高修主持,才能捉住一气云帆。说得不客气些,虽说舟中只有金丹修士,但光凭此舟禁制,就是南鄞洲还在时,未必有什么修士能将其擒下击溃,在刹那间把我们全转移到幻阵中。”
阮慈觉有理,忙道,“那此处是什么所在呢?这又和有没有人来接我有什么关系?”
王真人微嗔道,“本尊是怎么教你的?丝毫耐『性』没有,总是喊打喊杀,你便是蛮夷野女,入我上清七百多年,该受些教化了罢。”
他不比本尊,城府到底浅些,并不腹诽,有了些感想便要说出口,阮慈面上微红,跺脚道,“你便只会怨责我,我又哪里有你活得长,识多呢?况且我这么没耐心,还不是你教出来的?”
倒又把责任歪派给了本尊,王真人也是无奈,摇头微叹道,“若和你计较,这架永远没个完了。”
因便将此事暂且搁到一边,仔细为阮慈解释道,“若是幻阵,定然要有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迷』『惑』你的心智,磋磨你的斗志,最终瓦解你的心防,叫你沦为幻阵俘虏,任其摆布,是也不是?”
阮慈若真愚笨,真灵早就去往虚数了,闻言已明白过来,道,“是了,若是幻阵,我们两人都会被安上身份,演出阵法给我们安排好的一出戏,若是不从,便惹来阵力碾压。那一出出戏也是我们和阵法的博弈,阵法希望我们在戏中『迷』失自我,而我们则希望在幻境运转时找到破解逃遁之机。但若不是幻境,我们便没有身份,可能只是随意落入某处,只要不似我这般,『露』出逃遁之意,便是永远游『荡』下去,不会有人前来干涉,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