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清反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嗖嗖两声,飞镖正中两名侍卫的眉心,一抹黑影忽然从房顶跃下。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面,不过看身形,崔桃判断应该是莫追风。
紧接着,周围几处房舍的屋顶悄悄冒出人头,他们拿着弩居高临下,对准街上众人。
“你怎么来了。”赵宗清瞥一眼来者。
“保护少主。”莫追风铿锵吐出四个字。
赵宗清笑了。
“你不该来。”
“我带少主离开。”莫追风将赵宗清护在身后,欲使出准备好的暗器。
赵宗清望一眼天,正见远处天空有一盏天灯突然着火,往地上掉落。接着又有两盏着火了,陆续坠落。
因为放天灯的地点不同,天灯着火的时间和落地地点也不尽相同。接下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火球,从不同地方往下掉,当然也包括正飘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灯。天上多自由自在,谁都控制不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关注他,所以赵宗清觉得此刻只有他看见了那几盏着火落地的天灯。
“逃不掉了,倒也无妨,我早料到会有这天。幸而我的心愿已实现大半,只差最后一步。”赵宗清含笑扫视崔桃韩琦等人,“有大宋皇帝和这么多人给我陪葬,我知足了。”
“少主!”莫追风激动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十分不解于赵宗清居然选择赴死。他不是说过,要始终坚定心中所向,便是濒死也绝不放弃。现在这般又是为什么?他们连打一下都没试,怎么能轻易认输?
赵宗清不再理会莫追风,而是仰头望着天,张开双臂,仿佛要与天空相拥。
“死哈哈哈哈……”
“我们都一起去死!你们终将因我而付出代价,为我陪葬哈哈哈……”
陆炯等人都被赵宗清这举动给弄懵了,莫追风也同样疑『惑』。
这是疯了?
半晌之后,没等来预期的事情发生,赵宗清睁开眼,依旧看着天。夜空中那些天灯越升越高,越飘越远,每盏都好好地在飘着,没有任何一盏再有着火落地趋势。
赵宗清愣住了,转着圈看天,再三确认。
“怎么会?怎么会……”赵宗清难以置信嘟囔着,最终还是不信,又去望天。
这时候赵宗清已经忘了拿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拿下!”陆炯一声令下,侍卫们就将赵宗清和莫追风擒拿。莫追风做了反抗,但纵然武功再高,他也做不到以一敌百。
至于埋伏在屋顶那十几名反贼,早就已经被提前安排在暗处的侍卫给控制住了。
赵宗清在被擒的时候,还是一脸不信,甚至有几分失魂落魄。
“你的戏结束了。”全程看戏的崔桃,在这时候进行了‘总结陈词’。
赵宗清猛地打个激灵,瞪向崔桃和韩琦:“难道你们早料到了?这不可能……”
“少主,这到底怎么回事?”莫追风一向话不多,对赵宗清的吩咐从来都是绝对服从,鲜少发问。但此刻他太疑『惑』了,实在是搞不懂赵宗清在干什么。
“原来你不知情天灯的事?”崔桃故作惊讶地询问莫追风。
“天灯?”莫追风依旧疑『惑』,他去看了眼天上的天灯,费解地看向赵宗清。比起从崔桃口中听说,他更想听赵宗清亲口跟他解释。
赵宗清却根本没注意到莫追风的目光,即便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去跟莫追风解释这些了。
莫追风一直以为自己是赵宗清的心腹,赵宗清所有重要的谋划都会告诉他。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似乎并非如此。而眼前的少主,令他忽然觉得好陌生,尽管少主曾经喜欢假扮成很多人,彷如有千面,可他从没有见过如今这般样子癫狂的少主。
“你的那些天灯根本就没有被点燃。”韩琦见赵宗清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大发慈悲地给他解释一句。
“这不可能,那些天灯早就都经发到百姓们的手上,你们不可能全搜干净!”
“很简单,禁止放天灯。”韩琦道。
韩琦他们并没有提前发禁令,不准百姓放天灯。如果有,这种针对满城百姓的宣告,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那他一定会有所警惕,撤销整个行动。
可是在金明池叛『乱』发生前,他没有收到过一点风声,那便说明他们是在叛『乱』之后才行动。但那时候百姓们已经人人手里拿着天灯准备放了,汴京内外处处都是人,短短一两炷时间内,他们根本不可能跑遍所有地方,挨个通知到所有的百姓。
“未免打草惊蛇,在众大臣参加金明池灯会之前,我们的确没有通知百姓禁放天灯。但我们提前做了安排,确保了城内外每条大街小巷都有人敲锣喊话,宣布了禁放天灯的消息,便以官家放的那盏巨型天灯升天为信号。”
赵宗清震惊之余,也意识到韩琦这种通知方式很费锣,他的确早有准备,做足了打算!
“可是放天灯怎么了?”陆炯挠了挠头,还是听不明白,同样听不明白的还有莫追风。
“天灯会在燃放一段时间后突然着火坠落。”崔桃一如既往地肩负着‘韩琦不给解释明白她负责补充解释’的重任。
“啊,明白了,让天上下火!”陆炯恍然大悟之后,又有点不明白了,“可这天灯终究也没有多大,落地之后,是会不巧烧了三两间房舍。可若因这个,毁掉整个汴京城,让我们所有人陪葬,未免有点言过其词了吧?”
陆炯随即用古怪的眼神鄙夷地打量赵宗清。陆炯有一双大眼睛,如其名字一般炯炯有神,而且特别会‘说话’。此刻他那双眼睛所表达的意思就是:我看你就是个又蠢又笨的疯子吧!
陆炯的目光表达刺激到了赵宗清,他嫌恶地回瞪一眼陆炯,嗤笑数声。
“官家身边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不过,若都如你这般,我今天的事便会成了!”恨就恨有人聪明太甚!
“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震天动地的谋划?”好奇心大过于自己挨骂受辱的不爽感,所以陆炯没跟赵宗清计较他骂自己的事。
赵宗清冷哼一声,完全不受陆炯的激将,自嘲他终究是输了,那便认命。
“成王败寇,何须多言。”
话说一半真要命!
陆炯气得想当场给他一刀,但晓得他还需受审,交代更详实的情况,努力隐忍住了。
陆炯就询问地看向韩琦,韩琦只道:“劳烦陆指挥使将人押至开封府。”
“好好好,没问题。”陆炯继续看向韩琦,却见韩琦走到完全惊傻了的延安郡公身边,跟人家说话去了,不欲理会自己了。
陆炯便又想起一人来,赶紧眼巴巴好奇地看向崔桃,用一双求知的眼睛恳请崔桃给她答案。
崔桃带陆炯到了墙边,让他『摸』一下墙。
陆炯更加疑『惑』,依言去抹了一把,感觉手上有些粘腻。
“这是……油?”
“上元节起前一夜,有人伪装成街道司的人,在街边这些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涂一点灯油,一旦有明火,这里就会被引燃。”
“烧墙?可这有什么用?”陆炯查看过了,灯油的量并不算多。
“陆指挥使不妨再仔细看看,这些涂过灯油的地方都有修补过的痕迹。”
崔桃接着给陆炯看一块空心砖,指着那面有圆口的地方解释。
“在里面空心的部分放□□,封口处有一蜡丸,装着加热就会被引燃的磷粉。再将洞口用陶土封死碾平,其表面乍看起来跟普通的实心砖没什么区别。将这砖砌进墙里,倘若外墙着火,就会引燃砖内磷粉,进而爆炸。”
陆炯恍然大悟,顿时后背上的汗根根立起,“我的天!”
陆炯随即三两步后退,决定离那被涂了油的墙远一点。
崔桃笑了下,“陆指挥使不必担心,这些砖都已经被换过了。”
本来街道司修补街道墙面的工程就不大,只是对部分损伤的墙面进行修补,但这些小地方足够埋放□□,释放大威力。在御街禁严的时候,韩琦便让工部的工匠们对这些砖迅速进行了更换。
赵宗清很谨慎,这些事都不是他在任街道司期间所为。而是哄骗了上一任街道司勾当,令其提早施工做好了年前修葺,修葺用砖自然都是赵宗清指定提供。
而等到赵宗清在街道司做事的时候,即便有人一直怀疑他关注他,也查不到他有问题。他只需要在上元节前夜,利用街道司的职权,派人在墙面上涂灯油即可。
莫追风听了崔桃的解释之后,停下脚步,坚决不服从押解。
他盯着前头赵宗清的背影,质问他原因,“为何这么大的事,少主瞒着我?”
赵宗清顿了下脚步,没理会莫追风。莫追风便再问。
倘若没有少主对他再三承诺,他是他最得信之人,他会乖乖从命认命所有事,不会这样不甘心地质问。可他那般对他承诺过,但现在这么大的事瞒过他,甚至不留后路地想要炸死所有人,他不懂为什么……他有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备受欺骗的感觉。
“你会知道的,在堂审的时候。”赵宗清扯起一边嘴角,轻笑了一声,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囚徒的狼狈,更甚至可以说他似乎在期待下一步在开封府受审。
“哎呦我的天,他是不是真疯了?”陆炯万般费解地搓着下巴,然后扭头询问崔桃。
较之韩推官,果然还是崔娘子更讨人喜欢,原因很简单,她会平易近人地跟他们这些不明案情的人耐心解释。不像韩推官,跟他们隔着一堵墙,好像他多聪明厉害了不起似得,当然也确实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