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落在James身上,他的大手方自James颈上收回。他掐死了他?
James整个人横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只他脸上尚存着不可置信与深深的绝望。是在不甘着自己终究要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在我看来,James大可不必这样。纵然是克隆人,也是可以发展出自己独特的生命品质,拥有自己人生中独特的广度和深度的。区别仅在于,他用什么样的眼光与态度看待自己的命运。
我弄出来了些微的响动,引得他抬首看我。他苍白着一张脸,眼里满满都是红光。
他在看我,他的眼中满满都是侵略性。
我突然冒出一个悲哀的想法——他可能,又不记得我了。
他在向我走来。
当他粗糙的冰冷大手掐上我的脖子将我拎起来的时候,我竟没有意外的感觉。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我的呼吸渐渐不能,我的双手爬上了他的手臂,我张口,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可悲的是,待我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出了。
被脚下的镣铐所阻,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将我整个人举起。托了镣铐的福,我得以停在一个与他齐平的高度。因为窒息,我的双脚在地下胡乱蹬着,我的双手在他臂上胡乱拍着。
勉励对上他的双目,纵然他已认不出我,我还是想唤那个对我来说熟悉到心颤的称谓,“医生——”
医生啊……
面朝四壁,颓然对铁窗,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我又回到了监牢里。
黑暗引人深思,孤独叫人强大。在黑暗的孤独的监牢里,我抱着自己,让自己尽量舒服地靠坐在墙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自己,想别人。我想,如果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戏,那么,这势必是一出精彩之极、跌宕起伏的大戏,宕到我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被踢回了原点。
当然,原点只是个相对意义的存在。我的身体回到了原点,我的心却早已自由飘荡去了远方。
站起身来动动腿与胳膊,隔着高高的铁窗向外望去,外面什么也没有。我却突然懂了爸爸的话。
爸爸说,外面那些人不会比躺在病床上,成日不能动弹的他自由多少。太多的人空有自由的外衣,内心却早如百岁老妪,日复一日被捆绑在原地,动弹不能。
心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打垮我。
在我用小石头在墙上抠了大半面“正”字的时候,监牢的门终于开了。
昏暗灯光下,当那个有着瘦削而刚毅的脸庞,淡然而不羁的眼神的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我愣愣站起来,几乎以为时光倒转回来了原点。
可惜,我的生活不是科幻小说,时光旅行这样的轶事理所当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几乎是下一秒钟,我就认出来了他,他不是我的那个他,无论是那一身笔挺挺的军服,还是英挺帽檐下那双略带着嘲讽颜色的双目,他都不会是他。
没有人说话,我二人对视,周遭的空气安静得有如数九寒天里尘封的冰窖。
这真是一张和医生一模一样的脸啊,可我再也不会被他迷惑。我想,我的眼里一定充满了愤怒、敌意与不屑。
最后,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却也只是对狱卒的一句,“带走。”
转身的那一刻,我想,我在他眼里看见了孤独。
军事基地。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戒备,被蒙着双目,我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辨得此地该是走廊,每一步的回声仿佛都响在我的心里。
“带你去见他。”James道。
“他怎么样了?”我急问。
只听James一声“退下”,一左一右桎梏我的大汉就悄无声息退去。
我一把扯下了蒙眼的黑布,我果然在一条白色走廊内。走廊的前后皆空洞无人,没了黑布的遮掩,出口的回声仿佛更大了些。
“不问我这是哪里?”James负手问我,我注意到他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
我与他拉开距离,“你想怎样?”
他说:“你对我永远这么戒备。”
我说:“那是自然,你又不是我的谁。”
他就没话说了。
“走吧,”他道,“欢迎来到军方实验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