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武弁方才在马上攥了攥赚得盆满钵盈的口袋,脑子里不禁开始想入非非,琵琶门户里倡条冶叶的相好温上的一壶好酒,人也开始飘飘忽忽了,忽然听见后面的嘈杂声,想唬上两句息了声便罢了,没想到遇到个骄谩的小蹄子。
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最前方开路的参领闻声,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锐利的眼神迥劲射向曹武弁,示意他赶快摆平。
曹武弁早年也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并不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但此时他也有些后悔,明明将这些秀女安然无事地送到神武门就完事了,他到底为何要和这黄毛丫头争个嘴长嘴短,平白惹得参领不快。
可狠话既已经撂在前头了,一时也没想好怎么下台。
忽然一阵悦耳清脆的女子低笑传来,与初墨同乘第一辆骡车的一位姑娘半站起身来对着曹武弁微微福身,“这便就要至神武门了么?小女还是头一回进宫,不懂规矩,一路上没少给各位武弁添麻烦,可要感谢各位武弁多多照拂。”
初墨在季府里小心翼翼的活了十来年,别的闺秀引以为傲的各种本领她都没有,唯有察言观色的本事捉摸了个十成十。
别看这位武弁方才语气不善,其实内心是想寻个由头息事宁人的,这姑娘就正正扯了别的话头送上了个梯子。
初墨方才注意力都在付三娘身上,没留心打量同车的其他三位姑娘,这番听这位姑娘开口娓娓生花,这才挑目细细端详了一番。
姑娘气质端方雅正,身着大镶滚装饰的蓝紫色衣裙,裙上衔着数条飘带迎风飘扬,一幅接一幅用料考究的假袖口依序连接起来,更显得姑娘娉娉婷婷的修长之美。衣裙一侧系着缂丝制成的香囊,不知装的什么香料,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荡着,淡摄人心又不甜腻闷头,好闻得紧。
姑娘盈盈卸下手腕上的镯子,用袖口遮着递向曹武弁,轻笑道:“寒冬腊月的各位官爷往来不易,这原是不值当什么钱的小物事儿,武弁不嫌弃的话拿去当了换几枚小钱,与几位官爷尽拿去吃吃酒,驱驱一身寒气。”
曹武弁摆手不接,“姑娘是要进宫谒贵登高的贵人,奴才哪好收姑娘的东西”,说罢俯身抱拳作了个揖,转过身去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掀了过去,车队继续施施而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恭默守静。
付三娘坐回车上,瞋目对着初墨咬牙切齿:“要不是方才你不答我,根本不会闹出来这么多事!你个挑事精!”
梁子看来铁定是结下了,初墨自觉无论再说些什么也不能弥补了,转头用感激的目光朝适才解围的姑娘善意地笑了笑,澹然闭上了眼。
付三娘火冒气急,鉴于将将平息的一场闹剧也不敢再造次,狠狠地瞪了初墨一眼,嘴里“嘁”了一声,还是不解恨,干脆连带对方才解围的姑娘也记恨上了。
冬日里天暗得比平时迅速,初墨记得一行人是入夜时分才经过地安门的,到了神武门时已是夜如浓墨了,不知到了什么时刻。
至神武门前下了车,秀女们按照早就排好的次序挨个往里走,入顺贞门,
姑娘们还怀着或期盼或忐忑或畏惧的各式心境,殊不知有双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们,阅选程序早已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到所有人都走过顺贞门时,个头过高过矮、身形过胖过瘦的秀女就已经被粗粗挑出,有太监专职负责记录下来,留待明日送返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