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芜弋的指尖还残存着一丝凉意,隔着一张薄薄的纸贴着脖颈上最脆弱的大动脉,沈芜弋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白皙皮肤下有鲜活的血液在涌动,在随着心脏一起震颤。
一下又一下,沉着有力。
“就十分钟了,也不够我跑一趟会议厅,”余暮渊抬起手,指尖摁住了纸巾的另一角,沈芜弋适时地撒开了手,“况且我也没想到……老许对我提前交卷这事,心理阴影这么重。”
沈芜弋不禁莞尔,刚想说点什么,这时,余暮渊的身后突然插入一道娇软的女声,“余学长?”
余暮渊闻声微微侧身,看见离他仅有几步远的距离,站着一个相貌极其出色的女生,头发长,发尾是自然卷,显得可爱又俏皮,一张巴掌大的脸素面朝天,却有种干净到令人舒心的漂亮,不落世俗。
一时间,周围尚未离开的同学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个……好像是新晋的高一校花项羽姗吧。”
“嘶――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我操……”在一片议论纷纷中,刚从外面回来的苏孝涵本着凑热闹的八卦心情扎到人堆里去看戏,却冷不丁发现,引起大家关注的当事人之一竟然是余暮渊,身后还站了个不知怎么被卷入现场的无辜观众沈芜弋,“余哥也太牛了吧……这他妈可是新晋校花……”
项羽姗显然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虽然面色有些绯红,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和镇定,对余暮渊说:“余学长,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女生的声音干脆利落,掷地有声,丝毫不带忸怩和拖沓,而说出的内容更是引得围观群众开始嗷嗷叫着起哄喊“在一起”,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凑热闹永远都是人的天性,尤其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时间大家倒也不急着往空调间里跑了,全都忍着燥热蹲在外面眼巴巴地看俊男靓女爱情剧,甚至还有本已回到教室的实验班大佬,都忍不住从教室里跑出来一探究竟。
余暮渊的眉梢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眼底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他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放平,嘴唇绷成一条冷厉的直线,他垂眸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沈芜弋,将脖颈上的汗抹去,把纸巾攥在手里,然后转过了身。
一时间,周遭的吃瓜群众全都不约而同地自动销音,屏息凝神等待着另一位主角的回复。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没人注意到余暮渊背后的沈芜弋。
有凝成珠的汗从他的额上滚落,顺着后颈滑至领口,积少成多,很快就洇出了颜色略深的水痕。
像一道创伤,在糜烂扩大。
沈芜弋抬眼,凝视着余暮渊的背影,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
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自卑感在此时卷土重来,如狂风过境将草原肆虐摧毁,破坏脆弱的生态系统,从此难以恢复原状。
他这颗藏在阴暗处的野草也难逃一劫,被连根拔起曝晒在炽热的阳光之下,被夏日的火舌给吞噬,只是这次不会再有向日葵施舍他怜悯。
他怎么忘了呢?他只是水里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游鱼,而余暮渊是那恣意的飞鸟,飞鸟之所以肯纡尊降贵低空飞行,拉近他们之间那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只是因为凑巧碰上了坏天气而已。一旦雨过天晴,他又会展翅飞向那湛蓝的天地。
沈芜弋垂下眸子,扑棱着睫毛,双手不禁攥紧了书包的肩带,开始一步步地向后面挪去。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不应该离这么近。
他是光芒万丈,而我是沧海之一粟,渺小如蚍蜉。
我应该和周围其他人的一样,瞻仰他,爱慕他,唯独不能靠近他。
但是啊。
沈芜弋的心里有酸涩的情绪在发酵。
我这碌碌无为又乏善可陈的一生里,曾见过很多花,很多美好,但只有眼前的这朵,以近乎温柔的姿态走近了我的视野,让我也能获得浅尝辄止的欣悦。
他的这场暗恋和悸动,最后的结局,终将如同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来势凶猛,最后却无疾而终。
就这么空荡荡地来,又空荡荡地去。
但下一秒。
他的手腕却倏然贴上了一片温热,男生的体温有些灼人,因为出了太多汗的缘故,手上还有些湿滑,几乎要捏不住沈芜弋的手腕。
但是却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安抚人心的效果。
沈芜弋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人依旧是背对着他,但放在里侧的那只手却不易察觉地向后伸,准确地扼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逃,不允许他退缩,强势地驱散了他心中积聚的郁结。
我真是无药可救了。沈芜弋自嘲地想,情绪却就这么自然地平复下来。
余暮渊可以是沈芜弋的软肋和手腕上的伤疤,让他痛,让他刻骨铭心;也可以是他的铠甲和手中的矛盾,让他能在战场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余暮渊捏着沈芜弋细瘦的手腕,看向对面的女生,神色淡淡,嗓音清浅,“抱歉,”
“我有喜欢的人了。”
此话一出,有人拿在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全场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原本安安静静吃瓜的围观群众都猛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