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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那货不是前两日便捆好封箱了?」陶三急问道。这笔生意可是大哥谈了好久才谈成的,莫不要就此耽误了。

「三哥莫急。」陶知行以手中长木杓舀水到壶中,又弯身取了茶罐,才缓缓回道:「昨儿夜里落了雨,伯父应当同你说过了。那时湿了当中几捆香,我与几位姑姑、嫂嫂赶紧补上便是。午前堂哥们已押货南下,定能准时交付的。」

那语气虽懒散,有气无力地,却是很能安抚人心。陶三看着她毫无所谓的侧脸,真不知她是在意家中事业,抑或是不在意。想了想,陶三问:「知行,夜雨湿了货,是你发现的?」

「……谁发现的,有何分别?」停顿良久,直到水滚了,陶知行在三哥面前摆上了杯子,才回问。

若说她在意,这反应未免太过冷淡;要说不在意,又断不会深夜见大雨便起身护香了。然……陶三盯着她捻起茶闲的老友,道:「若不是你捎信来,我还真不知你出任福平县令呢。」离开时老友还在京城,後来辗转听过一些消息,却不知有几分真,写过几封信却没收过回音,回到老家日江後自顾不暇,也就没追究过老友行踪,以为就此断了消息。如今看来,他消瘦许多……张口良久,最终,只是关心问道:「兰舟,这些年都还好吗?」

「尚可。」三年前被贬之事不是秘密,他也不觉委屈,就不知为何人人都露出同情的眼神?薄唇勾笑,江兰舟神色自若地应道:「倒是你,知方,看来极好。只是,我记得你老家香行卖的不是这种香,是我记错了吗?」

老友转了话题,陶知方只是笑道:「日江府任谁都知,陶氏在这大街上有两间香行。老香行卖的是立香、烛台、寿金等祭祀礼佛用品,是间五十年老舖;这间半年前新开的香行卖的则是各式薰香,点在屋内能香上数日不减,有几种还能溶在水中沐浴,因此极受此地官家、商家小姐喜爱。」

那语气中透着老友身上少见的骄傲,江兰舟淡笑不语。不一会,身旁陶三上了茶後又急忙招呼客人去了,由此看来,生意果真是不差的。

陶知方远远看着三弟与几位客人介绍香时的认真模样,片刻,才迎上老友的注视。兰舟的来意他岂会不知。前些日子回了信,也回绝了那的请求,不想这家伙竟亲身来了……叹了口气,他开门见山道:「兰舟,我若还是从前的我,怎可能与你同桌饮茶?」

与他对视着,江兰舟淡出笑。「知方记性变差了,我等从前也常同桌对饮,对月高歌。」

「那是在夜里,在京城外,在微服时。」陶知方说道,语气里有隐藏得极好的怒意,而那怒意并非针对老友。「兰舟,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说服流落在外的陶家人,将他们一一劝回,开始这般新的生活方式。你可知,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教导家人们立店、制香,可世人又要花多久光阴才肯忘了陶氏是仵作之门、贱民之阶?」

「陶氏并非一般仵作,知方。」他眼底有痛,而江兰舟只是陈述事实。

「可仍是贱民,兰舟。至少在世人淡忘之前,陶氏仵作只能是贱民。」陶知方扯开苦笑。方才话一出,老友的随行人皆是一顿,是碍於他江大人颜面才未作反应。倒是这老友,还是如当年一般,明知两人身分悬殊,仍不避讳,甚至曾多次不顾身分与他一同研究检验之法……

是,陶知方珍视江兰舟曾经给予的友谊,感激他曾对自己伸出援手,但那不代表他能为他赔上一家子在迷雾中打转了好几个世代,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得的一条出路。

江兰舟听着那话,有些明白了为何知方方才在客栈接了三人便将他带到此香行。老友想说的是:闪远点。我好不容易才从泥沼中爬了半个身子出来,莫要再将我拖下水。

「兰舟,」也不怕他看穿自己心中所想,陶知方定定说道:「你的信我收到了,也回了;你不远来此相见,可我的答覆还是没变。若你等不嫌弃,今晚容我在舍下设宴洗尘;若你等想瞧瞧日江美景,明儿我让三弟领你等一游。若你想借陶氏检验录,舍下书房你可自由进出。」没说出口的是,其实那日回了兰舟的信後,他已命家中书僮誊写检验录,准备寄去福平给他。怎知还没誊完,兰舟已来到日江。

以往想借来一看却老说没这玩意儿的检验录,眼下倒能双手奉上了。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若他仍死咬不放,就真是逼人太甚了?侧首,江兰舟看着陶三说服人客买下了数件薰香、香炉,笑嘻嘻地打包票道肯定一试成主顾;老友有生意头脑,陶氏一门上下想必亦是勤奋努力,看了着实教人不忍破坏这一家子的和乐生活哪……

真的,就差一点,江兰舟失落已久的良心就要归位了。

见老友不说话,陶知方唤来三弟,交代起洗尘宴之事。话还未说完,就见兰舟望着两人,满面愁容,哑声说道:

「从前在京中,一声令下,底下人也只得应声照办;如今被贬至偏乡,连个仵作都能传上一个月还传不来。知方,我不是在自怜,也明白人不能活在过去,更非想为难於你,我满心想的,不过是此刻在福平县衙里有具枉死的屍体待验,堂外还有其家属等着公道二字……」

那声音微地哽咽,字字敲入人心,江兰舟一脸走投无路的哀伤,只差没举袖掩面,擦拭眼角泪光。

陶知方眯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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