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是不抽烟的。
烟草酒精,这些东西都是人压力之下暂时的解脱。它们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决问题带来的痛苦与挣扎,哪怕仅仅只是片刻。
他站起来,想去旁边的小商铺买包烟。
但他叔叔却找过来,拿着手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谨书。”
顾谨书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奶奶出事了。叔叔却摇摇头,说道,“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
“是那个刚出狱的人打来的。”
“他说,说你父母不是他撞死的,他想跟我们见一面。”
顾谨书攥紧手心,不知是因为腿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跺了一下脚,“他现在在哪?”
“他说他明天就能到医院这儿。”
其实顾谨书对那个害死他父母的人没有太多印象。
当时他还没成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叔叔和奶奶处理的。
撞死两个人,又是逃逸,抓起来判刑理所应当。虽然离案发地几百米的路口才有监控,但是当时有路人看见过车牌号,很快就确定了肇事的车辆。
车是豪车,肇事的人是车主的司机。
既然是司机,自然也没多少家底,法院判了二三十万的民事赔偿,顾家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那个司机的妻儿在事发之后很快就远走他乡,顾家从始至终叫苦无门。
事情过去快七年,顾家还没找这个人讨回应得的赔偿,对方居然先找过来了。
第二天中午,顾谨书坐在小餐馆油乎乎的桌子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塑料杯。
一个举着电话的中年男人进门,他环顾四周一圈,发现顾谨书的叔叔,向他们这桌走过来。
来人穿得破旧,夹袄不知是哪年的旧样子,糟糕的漆皮掉了零星的几块,裤子和鞋都有一层灰蒙蒙的尘。
如果不是他走到桌前,坐下来,对着顾谨书的叔叔自我介绍道,“我就是钟强,你是顾长顺?”顾谨书很难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普通安分的中年人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顾长顺点点头,看起来昨天和钟强在电话里大概有过些沟通,神情并不是非常激动。
头发松松夹起的餐馆老板娘过来,麻利地倒上热水,那中年人微微发颤地抱着热水,咽了口唾沫道,“我知道你们还想找我要赔偿。”
“但你们不该找我,应该去找钟天。”
“当年出事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我在开车,是老板的儿子钟天在开。”
顾谨书质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钟强早知道他要这么问,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出事后第二天老板给我打的欠条。”
顾谨书看了一眼,是张复印件,落款日期确实是七年前。
钟强给他看完后又把东西收起来,恨恨道,“王八蛋跟我说,让我替他儿子坐牢,他给我六十万,还给我一套房。”
他说着颤颤巍巍地把那杯已经凉了许多的温水一口喝下去,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给钱给房,一样都没兑现,老子出来,老婆孩子都跑了……”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作假,那种失去一切后的颓丧与绝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愤怒与极端,顾谨书都很熟悉。
七年前他也有过一样的体验。
可是顾谨书毕竟不是七年前的顾谨书了,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而非孩子。
“你除了这个欠条,还有别的证据吗?”顾谨书问。
那个男人的神情一下微妙起来,他迟疑开口道,“有,但是……”他又搓搓手,“跟他们谈的时候再说。”
“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想和你们一起找钟家要赔偿。”
顾谨书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握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挥拳的想法,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要找钟家要钱,根本就不是想揭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