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水面冒出一串串黑色气泡,“呲呲”作响,方季头顶已是青烟袅袅,嘴角蓦地呛出一口黑血,脸色已青紫。
这是要把自己窒息而死。
莫堇不做他想,他知道劝不动这个倔强的人,他俯身吻上方季的唇,气息与内力一同渡入他体内。
灼热疼痛与窒息逐渐散去,只剩下耳鬓厮磨,温情缱绻。
方季怔怔看着莫堇,苍白依旧的脸,双目如一潭碧水,只是,他的身体渐渐沉了下去。
方季惊惧,也不管什么内力不内力,他捞起人,足下一蹬,带着一身湿淋淋飞上岸边,心碎掉落了一地,他急切地将那个冰凉的人紧紧搂到胸口,一只手托着他的脸颊,额角抵着额角,颤抖着流着泪,嘴里不停地低语:“醒醒……说话……”
泪水打在莫堇的唇边,滚烫滚烫,他微微睁开双眼,轻喘了几口气,见方季这副模样,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方季眼角的泪,反而安慰他道:“没死,好着呢。”
方季怕箍的他太紧,慌忙松了松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顶,贴着他的耳朵,满腹凄怆和歉疚道:“你为何不骂我,也不怪我,我总是那么冲动。”
莫堇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一边看他,一边笑道:“骂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了,只能由着你了。”
方季珉紧了唇,一时间羞愧难当,他将人抱起,柔声道:“回家。”
莫堇摊开掌心,一枚血红色的浑圆石块引入眼帘。
方季垂眸看了看,有些难以置信道:“烈焰珠?”
这枚烈焰珠乃是皇帝赐与三皇子的生辰之礼,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颗,三皇子身体不好,据说长年将此珠带在身上可暖身祛寒,这珠子怎会落到此处?
“烈焰珠与烈焰泉水相融,便会使烈焰泉功效增至数倍,若非你先前受了我三成内力,怕是这会已驾鹤西游了。”
方季后颈处一冷,心下一凉,一阵悲哀之情涌到喉头,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莫堇的衣料,却又若无其事道:“噤声,我带你回家好生休息。”
方季催动内力将二人身上的衣物烤干,便心不在焉地抱着人朝洞口走去,每走一步,心沉一分,那个人就真的这么想自己死吗。
既如此,便怪不得自己了,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地过了七八年的岁月,是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方季目前的功力深厚,甚至已胜过从前,再加上莫悠兰给的那本剑谱,假以时日,怕是再无敌手。
临下烈焰山之前,他抬手一掌,将烈焰洞彻底毁灭掉,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烈焰泉,也少了许多心怀妄念之人。
一双幽冷又狠戾的眸子在夜色中逐渐亮丽了起来。
深夜,山风习习,园中梅花已凋零大半,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随风摇曳。
方来靠着园门,倦意正浓,却强撑着不敢合眼,他茕茕孤影投在白墙上,瑟缩着身子,只为等那主人平安归来。
山间夜静,一丁点声响都显得尤为鲜明。
不远处传来的细微脚步声,方来瞬间瞌睡全无,定是自家公子回来了,他欣喜地打开院门,果然,朦胧月色下,一道白影十分打眼,方来赶紧迎了上去。
方季手里抱着沉睡的莫堇,两人身上均是血迹斑斑,衣衫褴褛。
不等方来开口,方季便冲他吩咐道:“赶紧准备热水和衣物!”
方来见两人如此狼狈,先是一滞,听的方季吩咐,慌忙垂首躬身道:“热水早就温好着,只等公子回来,饭菜也热乎着。”言罢方来便疾步走到前边去准备了。
待方季拾掇好自己之后,便匆忙去卧房查看莫堇的情况,进门便看见方来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由地恼怒,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双眸微怒。
方季吃痛揉了揉眼,缓缓抬起头来,咧嘴漏出一丝傻笑:“公子……”
“我让你照顾阿堇,你却在这瞌睡。”方季阴着脸,一边朝莫堇床边走去。
方来有些委屈道:“并非我偷懒,而是莫公子睡的太沉,从进院门到现在也不曾醒来,他是不是病了?”
最后一句话听的方季心头仿佛掉了一拍,眼睛茫茫然地不知盯往何处,心里却再也无心听方来废话了,冷冷地朝方来吐出几个字:“滚出去备一匹马。”
“公子,你还没用膳呢,这么晚了要去往何处?”方来神经大条不知死活,依旧朝方季念叨了两句。
方季不言语,只侧目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眼神与以往七八年里都不太相同,方来分明看到了一股子杀气,他心下一颤,慌不择路,后脑勺撞到门框上,也不顾不得后脑勺有多疼,便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方季盯着莫堇的眉眼瞧了又瞧,这张脸已经不能以苍白来形容了,分明就是覆了一层皑皑白雪,白的瘆人了。
他眼尾那抹绿色已经失了原本色彩,化为一抹墨色。
这说明什么,方季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知道,却又清楚地知道了。
方季把这些年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最终都回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从小便痴迷着一颗心在自己身后,颠颠地跟着自己,缠着自己,眼神热烈,声音细细软软,一遍又一遍喊着:“哥哥……”
想着这个人为了自己所吃的苦受的罪,满腔柔情,又是歉疚,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带他离开那个恶魔,便不会有如今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