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劝你一句,大夫既然已经嘱咐你在此好好休养,你就不要再操心这些琐事了……这些事,自然有我来打理……”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的声音比方才那女子的声音好听的多,很温润,但同时也显得非常克制,甚至有些压抑。
“哼。”女子冷笑了一声,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很快她又开口了:“可我只不过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家中的生意听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绝无此事!”男人提高声音反驳道:“你可千万不要听那些外人乱嚼舌根子。”
“你瞒着别人,难道还想瞒着我吗?”女子又像方才一样冰冷的吐出了这么一句,屋子里再次陷入了了寂静。但很快,谭知风听到那个男人再次开口道:“那个什么‘常玉山’,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我当然也曾经对他许诺,到时候他只要肯上台做个样子,就可以给他丰厚的报酬,可他还是不愿意!”
男子喘了一口气,接着道:“我叫人查过,他是个读书人,说不定明年还要考举人呢,自然不愿意和这些事扯上什么干系!更何况,咱们赚钱的法子多得是,何必非得在这个人身上做什么文章?!”
“因为从他身上,能最快的榨到最多的钱!”那女子的声音变的尖锐,她顿了顿,带着一丝得意道:“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换个法子?不在乎钱,未必不在乎别的……难道你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开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酒馆……不妨告诉你,他马上就到,他已经答应,要和我好好谈谈了。”
屋顶上传来了轻微的声响,正在僵持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而且,那男人一听这个就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夫人……”他的声调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愤怒:“你何时才能不再如此独断专行,四处插手……”
“我不插手,难道任由你胡来吗?”女人的声音格外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听上去刺耳得很。
男子焦急的道:“都是你身边那几个婆娘,你若是不把她们留下指手画脚,我何至于处处被人掣肘……”
“你是被人掣肘,但不是被我的人吧?”女人反唇相讥:“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读书人……二十年前,你何尝不也是个读书人?你那时候落魄潦倒,若不是我爹收留了你,你如何能有今天的一切?还有你养在外头那个野种,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倒是希望我早早死了,就可以把我爹和我这一切都据为己有!只可惜,你没有那个胆量,也没那个本事……何况,你们做的那些事,那些灭九族的事,我可都牢牢的握在手里!”
男人的愤怒变成了惊恐,他那张眉目端正的脸上,平日的温文尔雅一扫而空。他大喝一声道:“够了”!紧接着,他又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还不是为了那个什么文惠?他哪有一点像个出家人,这些日子,你又给他送了多少东西……”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都睡着了?”男子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一个年轻人困惑的声音:“爹……”
屋顶上又是轻轻一响,一个矫健的黑影低低掠过院墙,消失在了竹林中。方才开口的年轻人不明就里的叫醒了外头两个守卫,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阴沉冰冷的气息渐渐靠近了他,好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上。
他惊恐的转过身去,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眼珠发蓝的异族男人。那男人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看着自己,但年轻人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你又是谁?”他声音发颤的问道。
“呵呵,我是谁?这一点,你最好不要知道……”男子话音刚落,屋里的女人又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嘶吼的威胁:“你早晚,早晚都要毁在这个西夏人手里。”
“您还是先担心担心您自己吧,夫人……”门口高大的男人推开拦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一步跨了进去。年轻人注意到这男人手上缠着一条黄蛇,那蛇黄褐色的皮肤黯淡丑陋,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而离着沿着蛇头往下不远的蛇身上,还有一个恐怖的,并没有愈合的巨大疤痕,散发着难闻的即将腐烂的臭味……
……
“来来来!这可是我特地托人从丰乐楼买来的名酒,叫做‘眉寿’,今日为明旌送行,咱们都喝一杯,不醉不归啊!”
此时,众人已经欢聚在了谭知风的酒馆里,小小的屋子显得十分拥挤。周彦敬令小厮打开一个锦袋,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瓶盖一开,谭知风的小屋里马上溢满了香气。
第43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灼灼闻着那浓浓的酒香,两眼放光,赶紧跑到后面拿酒杯去了。猗猗和裳裳早就把几个小桌子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长桌,一边坐着太学和广文馆里来的陈青的同窗好友,周彦敬,吕扬,李惟铭。李惟铭身后还站立着一名秀气窈窕的少女,正是双莲。
另一边,则是展昭和开封府的一众护卫,王朝等人。还有两个包大人手下的文官。他们奉了包大人之命,来感谢徐玕和谭知风对开封府破案的协助。
文官和几名学子相谈甚欢,而王朝等人也早就和谭知风还有猗猗他们熟了,一进来就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一边说笑一边吃着灼灼端上来的各种干果和点心。
眼下周彦敬一拿出那壶好酒,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赵虎心急的吸着鼻子:“展爷,这可比咱们常去的清风楼那酒强多了!谭掌柜,怎么酒盅还没备好呢?”
“来了!”灼灼端着大盘,上面摆着个大瓷壶,里面是烧的滚烫的水,小酒盅都泡在里面:“急、急,急什么,不知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大冬天的,酒盅要烫一烫,酒也得烫烫才能喝呢!”
赵虎一看见俏丽的灼灼就脸颊泛红,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灼灼把酒端到后头烫上,香气越发浓郁了。赵虎又忍不住了,他不敢招惹灼灼,就跑到后厨探着头问在里头忙活的谭知风道:“谭掌柜,今个儿咱们吃什么?”
“涮羊肉。”谭知风指着一大堆切好的肉片笑道:“怎么样,够不够赵兄你吃?”
“出去等。”赵虎满脸兴奋,还要再问,一旁帮着谭知风片肉的徐玕却开口道:“想早点吃的话,就不要跑到这儿来添乱。”
“好了好了,已经好啦!”谭知风数着人数,把数十个浅浅的小碟盛好不同的酱料摆在大木盘上:“灼灼去哪儿了?灼灼,把蘸酱端出去吧!”
“奇怪,陈青怎么没来呢?”又往外看了一眼之后,谭知风自言自语道:“还有徐玕,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哟!香啊!”赵虎端起一碟蘸了一手指头芝麻酱就往嘴里伸,不一会儿竟然把一碟子蘸酱都吃了,引得外头众人哈哈大笑。
谭知风为了挽救他的蘸酱,只得自己端起那个大木盘往外走。刚到外头准备摆上碟子,忽然听见棉布门帘一响,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外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请自来,谭掌柜你不会见怪吧。”
“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猗猗那冷冷清清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谭知风耳边响起,让谭知风愣了一愣。他抬眼望去,帘子掀开,进来的竟然是冬至那日出现的那位“高僧”,文惠。
近看之下,这文惠年纪轻轻,大约二十上下,凤眸薄唇,眼下一滴泪痣,眉间点着朱砂,一举一动格外潇洒出尘。他眼中带着笑意看着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所有的人似乎对他都非常尊重,一个个赶紧起身回礼,都道:“见过文惠大师。”
展昭行礼之后再次拜道:“多谢大师为在下治伤。”双莲也深深施了个万福。谭知风记起,当他询问李维铭双莲所中的毒的时候,李维铭告诉他,这位文惠大师已经替双莲解毒了。文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谭知风却半点也瞧不出他的底细,心里不禁对他更多了几分敬畏。
文惠为什么会光临他这个小酒馆?谭知风有点紧张盯着那个飘逸的身影,只见文惠脚步轻盈的进了屋,说也奇怪,他进屋前,这屋里还有几分寒意,他一进来,好像点燃了一座碳炉,周遭瞬间变得暖和了许多。
“区区小事,何足展侍卫挂在心上?”文惠笑着一甩青色僧袍,坦然自若的找了个空位置坐了,倒是谭知风有些不安,上前问道:“文惠……大师,今日小店可没有准备素斋,不知道您……您想吃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