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男人语气平静地问道,“哦?什么是我该忘的事。”
拉尔修以为一定会从弗林特嘴里听到“仇恨”两个字,如果真是如此,他不介意当着何塞的面把他送下去凉快凉快,大不了再拎上来。可弗林特·博纳塞拉并不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弗林特说:“对幻想中的人念念不忘。”
拉尔修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伊诺·特里斯维奇这个人是他的幻想吗,显然不是,弗林特的意思是他们心目中的伊诺不过是在残缺记忆中用回忆跟想象填补真实,拼拼凑凑而出的人。
对于一个已经消逝的存在,用何种美好的记忆来粉饰也不为过,吸血鬼拥有失去体内的恶魔之血就会失去相应记忆的特殊体质,那份过去的画卷千疮百孔,就像一个个心灵的漏洞,只能用虚无的幻想补上空缺。
留在这些古老存在中的伊诺跟真实的他是同一个人吗,拥有这些残缺记忆的人认为是,那么总有人认为那是自欺欺人。
“我不是在针对你,而是在想恶魔之眼的行为。你的情况更特殊,因为两个月前你的记忆还完整。”弗林特淡淡地补充一句,虽然这种补充没有什么正面效果,“弗里亚基诺不然,他有过子嗣,给过他人不少血,用罪印放纵被他祝福的人作乱,你说过他在破坏屏障后一心想让何塞恢复神匠的记忆,就不怕悲悯的神匠在得知一切后清理门户吗。”
弗里亚基诺认为他在贯彻吸血鬼的正义,在帮被人类害死的神匠复仇,他的不甘和怨恨积聚至今操纵着他在这片土地上作恶,事实上等同于把跟自己同一阵线的其他吸血鬼也推向悬崖,如果伊诺·特里斯维奇真的成功在这个时代复苏,他会接受赞赏对方的所作所为吗?显然不会,神匠自愿的奉献是为了将过去一笔勾销,这些学生的做法只是在为他平添新的祸果。
“这个问题就是你想错了,弗林特·博纳塞拉。”
即使两个人依然在前进,但他们的步速渐渐放缓,尤其在拉尔修说完这句话后,他停了下来,完全转过身面对弗林特。
“你生命非常短暂,短到就在我们眨眼之间,你能理解几百年无望的守候是什么心情吗,你显然不可能知道。”拉尔修的目光傲慢中透着深深的不耐,“我不想评判弗里亚基诺那个疯子的处事原则,但如果你已经一无所有,就无所谓再失去什么了。你想问我那家伙怎么会没想到伊诺的回归可能会让自己招致杀身之祸对么,我告诉你,他想到了,但即使这样,‘被敬爱的老师’杀死也是他的愿望。”
弗里亚基诺不承认现在的何塞是他曾经的恩师,所以他必须要把伊诺唤回,如果说谁能审判他的罪孽,那唯有给予他生命跟一切的伊诺·特里斯维奇可以,其他人没有资格。
——让密督因永远不得安宁,让伊诺亲手审判他的罪孽。
“至于之后,‘复活’的神匠是否试图再去施救,就不是已经已经死了的人需要考虑的事了,你是这个意思吧。”弗林特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那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疯子,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给神匠打抱不平,而是要给自己心里那点可怜的被抛弃感找个宣泄口罢了。”
拉尔修笑笑,既没肯定也没反驳,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如实反映出一个事实,他跟弗林特根本谈不来。
“真是不可思议,即使我扬言要毁灭你的家族,你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相信我会这么干,我们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博纳塞拉的阴暗面似乎一点都没影响到你,直面过死亡,见证过不分善恶的杀戮,浸染鲜血又从中抽身而出的你,是你的心脏太强健,还是你本身的脑回路也跟疯子等同?”
“在我以为你是控制家族、杀死我父母的凶手的时候,我确实想把你挫骨扬灰,可事实证明你没那个本事,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浪费力气针对你。”
弗林特看向拉尔修垂下的手,围巾后的嘴角讽刺地挑起,“想用你的读心试试么,看我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拉尔修无趣地笑了声,装模做样扣住猎人手腕,但碰了一下就马上把手收回去了,语气平淡地说:“我看你现在相当有恃无恐。不过你不觉得在对我是否有敌意这件事上,少了点别的理由吗。”
【伊诺不爱任何人,而何塞却爱上了你。】
“至少我成了就我自己而言最大的胜利者。”弗林特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拉尔修会趁此机会做点什么小动作,“你待在神匠身边那么久,我不知道你选择了什么,只有你心里清楚,可是看来你的选择成为了你一生的遗憾。”
弗林特把当初拉尔修在海岸说的话还给了对方。
山体流动的风从后方吹来,回忆的片段没有征兆地掠过眼前,拉尔修直直看过去,看到自己。
【那我可能需要一点药,时间很难熬,伊诺,我想睡了。】
那个有着跟自己相同脸孔的回忆之身不再注视伊诺,他移开了视线,如同再多看一眼就会灼伤自己的眼球。
什么样的人会奋不顾身去拥抱太阳?什么样的人愿用体温去融化永冻的冰川?
他不能,他甚至没有去尝试。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好像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拉尔修很清楚自己的血系能力因何而来,恶魔之血回应他的愿望让他能看透那些伪善之人的内心,他却看不到最想看的那个人心里的形状。
【因为我是你的父辈,我的力量比你要强。而且偷偷摸摸读心一点也不坦荡,拉尔修,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直接问就是了,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