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他直面莱因哈特的身体还是在那间窄小的单身公寓里,昏暗的光线和混乱的思绪下他无从分辨什么,可现在……在这样充裕的室内光源下,吉尔菲艾斯很清晰很近距离地看清楚了莱因哈特完美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身体线条,以及掩藏在柔软线条之下纤弱而不安定的灵魂花火。
一方面是过于美丽的,令他难以抗拒的触碰,一方面是过于愧疚的,令他自责的心痛,这种感觉令红发年轻人仿佛一步跨上了目临深渊的悬崖,精神如同风中的游丝,摇摆不定。
“吉尔菲艾斯……”
在这个时候,红发年轻人听到莱因哈特呼唤了他的名字。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将他的游离的精神牵扯回来。
“莱因哈特大人?莱因哈特大人!”红发年轻人迫切地扔下毛巾,捉握住金发陛下的手,回答道:“我就在这里!”
“……”
然而,意识还似浮游于无穷虚空中的金发陛下无法给予他正确的回应,莱因哈特能感觉到高烧令他浑身滚烫发热,这种清晰的灼烧感又让周围的一切变得冰凉。从指间到手掌传递而来的那种触感令意识模糊的金发陛下瑟瑟颤抖,他的身体明明处于一种极高温的状态里,可他却还能感受到那种鲜明存在的温度。
莱因哈特恍惚觉得自己并非是躺在床上,他的膝盖正触抵着秃鹰之城礼堂那冰冷僵硬的大理石地板,无尽的血腥气味与黑暗的微粒子相混合充斥于昏暗无光的空间,它们化成液体浸润着莱因哈特沉重无力的身躯,那触感就像……就像温热的血从他的指尖流过去。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莱因哈特哑然大叫出来:“不要!不许你离开我,吉尔菲艾斯!”
红发年轻人悚然一惊,他只见莱因哈特浑身战栗着猛坐起来,在一声仓惶惊叫之后,金发陛下痉挛着的手指狠狠掐入红发年轻人的手掌中,此时,金发陛下的眼睛里没有焦点也没有视线,他好像被吸入了一个怪异又深邃的黑洞,那个黑洞里只有他自己。
“莱因哈特……”红发年轻人用手撑住金发陛下的身子,却无法阻止金发陛下将手徒劳地伸向前方去抓握那并不存在的虚影。
“吉尔菲艾斯、吉尔菲艾斯……”陷入梦魇的金发陛下反复呢喃着红发年轻人的名字,这不是对身边人的呼喊,而是、而是一种失去之后极度无措的绝望。
于是,在这一个是瞬间,红发年轻人忽然明白了,金发陛下声声想挽留的那个“吉尔菲艾斯”并不是他,至少并不是现在的他。
在这一刻,红发年轻人张臂将金发陛下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一遍一遍抚着他的脊背温存软语地轻应着,告诉他,他就在这里,他并没有失去自己。
可也就是这一刻,红发年轻人心底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隔阂感,他一无所知的过去岁月似乎成了一种具象化的存在,仿佛抽离了他的身体,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家伙,看着那个红发的家伙将金发皇帝拥入怀中。看着金发皇帝将温柔的吻落在对方的脸上。
他想……这一刻他是感到妒忌的。
他嫉妒过去的自己居然能拥有这一份无可比拟的珍贵感情。
尽管他明白这种情绪是异常可笑,然而他却无法控制这种心情。
吉尔菲艾斯感觉耳边充满了一种海浪潮汐交叠一般的声音,莱因哈特微弱的声音渐渐飘远,他的视线里只充斥着那一层又一层金色的波浪,他被自己心中的巨浪卷入了大海深渊,像深海中一尾游鱼无力反抗那些浪潮。
沉重……
窒息一般的沉重占据红发年轻人的整颗心脏。
他握住了金发年轻人的手,攥紧那只并不是伸向他的手,“莱因哈特大人。”从咽喉溢出的涩然让他几乎无法开口,可他还是艰难地低语:“我哪里也不会去。”
无论是他也好,金发陛下也罢,可能他们两人之间现在缺少的就是这种认同感吧。
那个已经离开了的红发年轻人还没有回来。又或许,那个过去了的红发年轻人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可这要怎么办呢?究竟要怎样才能陈述出心底所有的情绪?究竟要怎样才能将这份心情传达给莱因哈特?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过去的种种一点实感都没有,无论怎样回想,怎么去思考都总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在获取其他人给予他的讯息呢?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份爱意得到明确的肯定?
吉尔菲艾斯的心中感觉一阵细碎的酸痛,这种痛处似乎从见到莱因哈特的第一眼开始就真实存在了,只是这一次,他明确了这种感受的来源而已。
他究竟能不能做到以前那样好?
或者说他究竟能不能让金发陛下忘记过去,接受现在的自己,而不是将补偿和歉疚当做一种掩饰,将无尽的心意都深埋在那种酸苦的妥协里。
这不是爱情,这是一种单方面的妥协。
莱因哈特或许觉得这样就很好,只要力所能及地对现在的他好,就可以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弥补回来。
但这样明明就是不对的,他根本不记得过去,也不需要任何补偿,他只是想要那双美丽深邃的苍冰色眼睛好好看一眼自己。
仅此而已。
“吉尔菲艾斯……”恍惚中,金发陛下垂下手臂,身体无力依入身旁人的怀中,白皙而纤细的手指稍稍撑开了一些,正好扣入对方的指缝间。
吉尔菲艾斯将手指慢慢攥起,换扣为握,抬起金发陛下的手,将无力的吻落在那只手背细而薄的肌肤上,轻缓地重复着,“我就在这里呢,莱因哈特大人。我明明就在这里呀……”
第21章
无论吉尔菲艾斯内心有多担忧多纠结,还是抵不住焦灼的疲惫感,等到了后半夜,金发陛下的身体状况渐渐稳定,热度渐渐消退,安然入睡后,吉尔菲艾斯也跟着睡去了。或许在梦中他和莱因哈特会有心灵相通,灵魂交融的一瞬吧。
莱因哈特醒来时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明媚晨光,那晨光本就很美,从纱窗帘幔里随着轻盈的风微微落下来,更有一种如梦的恍惚感。
金发陛下稍稍转动了下脖颈,他自觉存于体内的高热已经散去了,此刻身体状态尚可,只是躺的太久了,四肢有些僵硬,身体尚有一种沉重感没能散去。他本想撑着身体坐起来,通知他的小侍从艾密尔进来服侍他起床,但当他侧过脸的那一个瞬间,金发陛下的肢体动作停顿住了。
苍冰色的眼眸微微闪烁,像一股火焰在冰封千里的雪原上骤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