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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9(2 / 2)

就像一场梦,彻底灰白的梦。

黄少天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喻文州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他把手放在黄少天胸前,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惊人的热度,他整个人皮肤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高烧让他脸色苍白,嘴唇上起了一层皮,看上去十分憔悴。喻文州抱着黄少天,陷入了沉思。

现在这个样子,喻文州完全不敢带他去医院,如果喻文州没有猜错,黄少天应该是出现了人格分裂的表现,刚才拿着枪对着他的行为毫无道理,绝对不是黄少天本人会做得出来的,那么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那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是另一个你吗?喻文州俯下身,冰凉的侧脸贴在黄少天的侧脸上,那感觉如同冰与火交织,冷暖交汇。

“我希望那是另一个你啊。”喻文州轻声说。

黄少天是一个在喻文州看来正义到过分的人,他对于善与恶的认知让所有人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就应该是一个除暴安良为国为民的警察,他对案件的责任心高到不顾一切,对受害者和受害者的家属向来都是慷慨大方到让人费解,对罪犯的痛恨有时候甚至到了很久之后提起来还念念不忘的地步,所以他常年处于一种精神压力极大的状态,不能结案不能定罪不能起诉的日子对于黄少天来说是度日如年的,让他生不如死,他期盼着所有的坏人都能落网,并且常常处于因这种愿望无法实现造成的焦虑之中。陈向年的案件被反转,现在在处理的案子有点陷入僵局,他压力太大也是可以理解的。

喻文州本科时候学的是法医,念硕士的时候往刑侦心理方向发展,他其实很早就发现黄少天有一点问题,但是黄少天总能用非常欢快的表现和喋喋不休的唠叨来让人觉得他完全没有问题,这种强行展现在大家面前的乐观和无所谓或许能掩盖内心的问题不暴露在外,但是与此同时,只会让他的心理问题更为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喻文州始终坚持要和重案一组一起工作,就连很好的出去交流学习的机会都让给卢瀚文去,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黄少天就像是一颗在他身边滴滴答答的定时炸弹,又像是一只随时会抓狂爆发的猫,喻文州是拆弹员,也是时刻安抚猫防止他炸毛的主人。

现在定时炸弹终于轰然爆炸了,喻文州只庆幸自己在他身边,而且是唯一一个知情人。

解离性人格疾患,俗称的人格分裂。人格分裂的临床表现为分裂出多重人格,且每一个人格都是稳定、发展完整、拥有各别思考模式和记忆的。由于主人格和其他人格在沟通时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可以互相沟通,彼此了解,甚至可以一方说服另一方,另一种是两种人格无法互相沟通,这就会产生“遗失时间”现象。

喻文州将黄少天送到家里,在他身上摸到了钥匙,把他安置在卧室的大床上。他现在没空去想人格分裂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黄少天高烧不退,温度再高一点会非常危险,喻文州路过药店的时候买了退烧药,给黄少天吃了下去,然后他又翻箱倒柜在黄少天家里找到了白酒,物理降温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白酒擦拭身体降温很快。

喻文州现在也无法确定黄少天现在的身体是由哪个人格来支配,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非常抗拒,甚至迷迷糊糊地咬了喻文州一口,喻文州一声痛呼,他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口,但是他依然非常不配合,非常抗拒喻文州的身体接触,逼得喻文州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领带把黄少天的手绑在床头,这才顺利把他上身几乎完全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脱了下来。

黄少天很瘦,肌肉线条很漂亮,一看就不是那种瘦成苍白纸片的那种,是骨架单薄但蕴藏着强大力量的类型。喻文州先拿湿毛巾给他擦了一遍身上,然后用白酒给他擦拭了一遍,降温效果很明显,没一会儿满屋子都是酒精的味道。

把上身的衣服穿好没费多大的劲儿,但是找衣服费了半天工夫,喻文州在衣柜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出来一件给他穿上,一个没留意衣柜如山的衣服彻底崩溃,哗啦一下子满地都是。喻文州本来想给他整理一下,刚弯下腰捡衣服,黄少天在床上突然不安分了起来。

“醒醒,少天,醒醒,你做噩梦了。”喻文州坐在床边,拍拍黄少天的脸。

黄少天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喻文州瞬间呼吸紧张了起来,他现在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黄少天还是另外一个人。

“渴死了,”黄少天抓着喻文州的手晃了一下,“文州,给我倒杯水。”

喻文州长出一口气,黄少天暂时回来了。

黄少天神智恢复了不少,喝了水之后窝在被子里装死,喻文州和他说了半天,他才答了一句嗯。

“你记不记得你怎么回来的?”喻文州把被子扯下来,不让他拼命地往头上盖,“你想憋死吗?”

“我不记得。”黄少天沉默了半晌,然后有点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在办公室睡着了,然后再醒来就在家了。你把我送回来的吧?我发烧了,有点冷。”

“黄少天,”喻文州再次撩起他的被子,“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黄少天猛地坐起来,直直地看着喻文州的眼睛:“我在看着你的眼睛说话,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觉得很奇怪,完全都不记得,过程一点都不记得!就像失忆了一样!刚才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然后就躺在家里了!”

“我现在就在回想这一段经历,请你不要打扰我,我不知道!我也很困惑,我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我怎么可能一点意识都没有?一点记忆都没有?如果我脑子这么不清楚我还当什么警察?”

黄少天最后几句话完全是咆哮着喊出来的,毫无征兆,说着说着突然就陷入了愤怒之中,而且完全无法自控,喻文州被他吼得一愣。

“滚出去滚出去!”黄少天推了他一把,“出去,别在我眼前烦我!我也很想知道,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是第一次了喻文州!我不是第一次突然就失去一段记忆了!”

黄少天脾气上来的时候力大无穷,他站起来,带着怒气一把把喻文州从卧室里推了出去,喻文州踉跄着两步才站住,他刚想对黄少天说点什么,“砰”的一声,卧室的门在他面前狠狠地关上,黄少天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主人格重新支配了身体后愤怒地将喻文州关在了门外。

黄少天浑身脱力,背靠着卧室的门缓缓滑落,坐在地板上,他痛苦地抱住脑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是第一次了,他不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一段记忆,记忆被彻底碎片化,有一部分像是被人偷走了一样,他至少有三四次觉得自己睡着到醒过来发生了位移,但是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是一个不嗜酒的人,就算喝酒也很少喝醉,他是个刑警,从事高度危险的职业,很少不自律地宿醉,所以黄少天自己心里很清楚,他肯定是不是因为被灌醉了。

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记不起来?一段记忆突然消失,他仿佛置身于时间抽离的世界里,根本不在正常的轨道上,记忆断层如同轰然坍塌的沙雕,散落得到处都是细碎的沙砾。

整个世界瞬间不真实了起来。在我不记得的那段记忆里,我做了什么?我遇见了谁?是谁驾驭了我的身体、取代了我的思维、代替我去做一些事情?我和那个人是一个人吗?他对于我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对于他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我感受不到他,不知道他,他呢?他知道我吗?

黄少天一下子觉得害怕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思维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随时随地要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格或许会占领他的身体,代替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的一切都将成为别人的了,而更坏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再也无法找回身体的主动权,永远地消失……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敲打着窗子发出让人心里憋闷的声响来,黄少天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不那么高烧,他站起来,撑着墙壁,无精打采地打开门。

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他也许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黄少天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想起来他刚才对喻文州做的事情和说的话,突然觉得喉咙一紧。

他不应该这样的。黄少天觉得有点烦躁,他现在变得有点喜怒无常,很怕喻文州知道他现在整个人失去控制的这件事情,又从心里迫切地渴望喻文州可以理解他,这样的情绪变幻无常,翻来覆去地在他心里酝酿发酵,终于在被喻文州发现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成为暴戾的怒吼。

他自尊得太过了。黄少天这样对自己说,这在喻文州面前完全没有必要,明天见面一定要对他道歉。

推开卧室的门,黄少天低着头刚走出去两步,猛地一抬头,看到喻文州扎着围裙端着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先是把碗放在一边,然后弯腰把餐桌上的桌布铺平,再把碗筷摆好。

“吃点东西吧。”喻文州解开围裙挂在一边,“过来让我看看,还发烧吗?”

黄少天站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喻文州。

只要他还相信我。

只有他还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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