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又有一个中年妇人走出,说道:“谢逊,我特来为我丈夫阴阳判官秦大鹏报仇。”走到谢逊面门,也是一口唾沫吐到了他脸上,大哭疾步走开。张无忌见义父接连受辱,始终直立不动,心中痛如刀割。武林豪士于生死看得甚轻,却决计不能受辱,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这二人每人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实是最大的侮辱,谢逊却安然忍受,可知他于过去所作罪业,当真痛悔到了极点。人丛中一个又一个的出来,有的打谢逊两记耳光,有的踢他一脚,更有人破口痛骂,谢逊始终低头忍受,既不退避,更不恶言相报。如此接连三十余人,一一将谢逊侮辱了一番。最后一名长须道人出来,稽首说道:“贫道太虚子,我两位师兄命丧谢大侠拳底,贫道今日得见谢大侠风范,深自惭愧,贫道剑下也曾杀过无数黑白两道的豪杰。我若找你报仇,旁人也可找我报仇。”说着拔出长剑,左手振指一弹,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他将断剑投在地下,向谢逊行礼而去。群雄窃窃私议,这太虚子江湖上其名不著,武功却如此了得,更难得的是心胸宽广,能够自责,看来再没人出来向谢逊为难了。
“狮王此等胸襟,本可有一番大作为,奈何造化弄人,落得如斯田地。”赵敏难得唏嘘,爱才之心可见一斑。
“因缘际会,你也本可名垂青史。”周芷若没有错过赵敏深藏在惋惜背后的深意,她的雄心壮志,从不曾湮没。
一名陌生面容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半个身位,有意无意地瞥向赵敏的方向,羞辱谢逊的人断断续续上前,又陆陆续续离去。
“芷若当真不后悔?”
赵敏话中有话,便是周芷若冰雪聪明,也需仔细揣摩,她挣开赵敏的怀抱,脚步略略虚浮,她有些恼,恼赵敏的不信任,她咬紧银牙挤出一个微笑,“若是我后悔呢?”
“若你后悔,便给你一颗后悔药。”
赵敏说得轻巧,那面生的女子又往前谢逊的方向跨了一步。
周芷若置若罔闻,步履蹒跚着走向谢逊,断裂的衣袖被身后的人扯住,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染上了一丝哭腔,“芷若当真后悔?”
“后悔,我后悔儿时没有与你同行,后悔自己的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伤害了你,最后悔的是始终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对你有几多的倾心……”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周芷若的独白,她一再压抑住涌上喉头的血,跌在一片春意盎然的怀抱中,“倘若敏敏的后悔药能给我一次与你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不妨一试。”
赵敏阖上眼睑,掩住汹涌的泪意,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当众落泪,哪怕是如此长情的独白,“与芷若不同,我不悔,过去种种,皆是劫、更是缘。”
面生的女子渐渐隐匿在人海中离去,“敏敏,扶我去谢前辈那里。”周芷若目送那道人影消失,似是松了一口气,轻声道。
谁曾想赵敏却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几个起落便落在谢逊面前,又将人轻轻放下,张无忌与周芷若均是一愣,失了功力的谢逊听力依旧过人,微微仰起脸朝向赵敏与周芷若的方向。
周芷若屈膝欲跪,张无忌伸手之际被赵敏拦了下来,“张教主可切莫浪费芷若一番苦心。”
衣摆带起一阵尘土,谢逊诧异过后恢复了枯井一般的平静,“周姑娘此举何意?”
“灵蛇岛上……”
“前尘旧事,谢某早已忘怀,周姑娘大可不必介怀。”
“那便谢过狮王宽厚。”不待周芷若道谢,赵敏早已先一步将摇摇欲坠的病美人扶起,“大恩不言谢了。”
“敏敏……”周芷若蹙眉,赵敏难得乖顺地噤声不再争辩。
张无忌眼见谢逊与周、赵二人冰释,心头大石终是落下,见她二人顾盼之间满是情意,心中落寞,只得走到那黄衫女子跟前,长揖说道:“承姊姊多番援手,大德不敢言谢。只盼示知芳名,
以便无忌日夕心中感怀。”
黄衫女子莞尔一笑,抖出轻功翩然而去,八名身着黑衫白衫的少女紧随其后,远远飘来黄衫少女以内力传来的佳音:“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